話說,人在幸福的時刻,本不應該想起那些傷心事兒,可是,這一刻,就在阿侍剛送我回宿舍,一腳踏進門時,我的心突然沉重了起來,一股質疑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
“南雪,你真的配擁有幸福嗎?”
接著,一件又一件往事竄上我的頭腦。
“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回來了,孩子我一個人養就行,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現在!立刻就走!”阿爸扯著脖子,滿臉漲紅地咆哮道。
“我,我走,嗚嗚嗚,孩子,你不要怪媽媽狠心,嗚嗚嗚...”阿媽摸了摸我,站起身,拎起身旁的包裹,大步跑出門外。屋內,襁褓中的阿弟被摔玻璃瓶的聲音嚇得哭個不停,我哆嗦身體,蜷縮在角落裡,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憤怒中的阿爸揪起來,然後狠狠地摔出門外。我的瞳孔放得很大很大,透過桌子底下的縫隙,看到了滿臉通紅的醉酒的阿爸,他手舞足蹈地對著阿媽遠去的方向繼續罵罵咧咧,還不時用腳踹旁邊的木質桌椅。過了沒多久,他終於從激烈的情緒中消停了一會兒,踉踉蹌蹌地向二樓走去,我那懸著的心,那快要暈厥過去的身體,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那因緊張而僵硬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下來,變得軟塌塌的。
“我讓你跑!讓你跑!現在跑不動了吧!砰!砰!砰!”二樓傳來了震天響的撞擊木板的聲音。
“怎麼了,又怎麼了?”是阿奶,她驚慌失措地衝進門,不帶消停一會兒,一口氣上了樓。不一會兒,細細碎碎的責罵聲傳下樓來,然後,阿奶揪著阿爸的上衣下了樓,路過桌子時,一滴又一滴濃稠而鮮紅的血液掉在了我的腳丫旁。
“快!快!上張醫生那兒去!”阿奶的聲音慢慢消失了,留下一陣可怕的寧靜,阿弟的哭聲在這時也消停了。我雙手交叉,環抱著肩膀,地面上的血,讓我忍不住想入非非:
“阿爸,會死嗎?”
這個聲音響起時,我的身體忍不住震顫。
“不,阿爸一定會沒事的。”另一個聲音響起,我的心靈因而得到短暫的安慰。
”可是,阿爸流了那麼多血...”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不知何時,我在猜測阿爸的安危中度過了自己惶恐的黃昏,繼而倚著牆壁,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阿媽像往常一樣淺淺地笑著,親地說:
“南雪,醒啦?”
我納悶地撓撓頭,目光在尋找阿爸的身影,找了許久,終於看到阿爸的手上綁著繃帶,從廁所裡走了出來。我這才確信,原來剛剛的一切,真的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情。可是阿媽,好像真的有那麼一種本事,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所有的委屈都往肚子裡吞下去,然後假裝堅強、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地對待我和阿弟他們。不知為何,我看著阿媽特地為我擠出來的微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臟抽痛了幾下:
“這樣的阿媽真可憐,我寧願她舒舒服服地哭出來,也不願她憋著,委屈自己啊!”
晚上臨睡前,我走進阿媽的房間,那個偌大的櫃子突然多了一個大大的多邊形窟窿,我直接把手從窟窿伸了進去,摸索著拿出了自己的校服,悄無聲息地徑直走出房門,放下校服,躺在床上,平靜地閉上雙眼。
像這樣的吵架事件,在我的童年時期經常發生,次數數也數不清,只記得,高考前幾天,他們兩個還大打出手,最後阿媽敗下陣來,鼻青臉腫的,我看了真鬧心。
不瞞你說,我那時候就在想,我真怕結婚,真怕再遇見一個像阿爸一樣的人,我怕我的後半生再一次重現了童年的陰影。於是,那時的我,獨自在心底裡給親密關係下了定論:
“任何一段關係,如果倆人已經出現吵架的徵兆了,那還是及時分開為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