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南雪,像那脫韁了的野馬,那掙脫了的老鳥,一心只有玩耍。風簌簌地從身邊迎面襲來,南雪不敢跟汽車比車速,畢竟是第一次開車,一路上,南雪都把車穩穩地在摩托車道上行駛,整個人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開車中。過了大圓盤十字路口,綠燈一亮,小烏龜轉頭入了左前方的車道,從這車道徑直往前,就到了當地的火車站,車站不大,但卻為當地的百姓出外務工、春運返鄉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還記得,外婆常在耳邊說:“南雪啊,你們這一代人最幸福,生在了一個好時代,什麼吃的、穿的、用的都有、都有,只要勤勤懇懇地工作,生活差不到哪兒去。我們那會兒,哪有你們現在好,天天喝番薯粥,每餐用的米,還得自己把持著點,喝粥,其實是在吃番薯。天天吃,頓頓吃,哎......”外婆每當說到這兒,總感慨自己沒有趕上好時代,南雪總也附和著,靜靜地聽,也不說什麼,對外婆說的陳年往事,自己倒是沒什麼切身感受,自然沒什麼感受,不過,對於自己出生在這個整個國家快速發展的時代,南雪還是感到十分慶幸的。
很快,小烏龜到了火車站底下,那兒有一個路口,頂上便是火車軌道。南雪穿過了路口後,眼前有左右兩邊分岔路,擇了右邊的一條道,車繼續往前行駛。兩旁樹蔭綠綠蔥蔥,低山聳立,這邊的山,跟城區的不同,山上常常葬著哪家哪戶的先人,每年到了清明節,漫山遍野都是祭祖的人,山頭上,都灑滿了彩色的長條紙錢。南雪記得,再過去一點兒,就是曾祖父、曾祖母墓碑所在地了,當地人叫“姥公、姥嫲”。
姥公在世那會兒,南雪不過七八歲,記憶中,姥公在生命的最後一年,身體還很健朗,97歲高齡的老人家,從鄉下喊一輛摩托車,手抓著車尾,那會兒這條路還沒修得這麼好,坑坑窪窪的,姥公一路上便隨著摩托車一抖一抖地來到了家門口,爺爺開了門,姥公便笑笑地,隨手拿進來一根老常老舊的煙筒,那是跟了姥公一輩子的傢伙,都說抽菸壽命短,可這句話在姥公身上彷彿管不了作用。
坐下後,姥公又從寬敞的口袋裡摸出了一袋棕色的菸草和一包一毛錢的火柴,從火柴盒裡抽出一根,那雙佈滿了褶皺的手,一邊拿著火柴盒,一邊顫顫巍巍地上下滑動著火柴盒側邊的磷面,一下、兩下、三下,那根細小的火柴發出了微弱的光,姥公伏著上半身,把那團鵝蛋黃的火苗湊近了煙筒上放置的菸草,嘴巴湊近了煙筒的最上端,深深吸一口氣,那本就乾癟的肚子此時深凹了進去,再緩緩把氣吐進煙筒裡,那團菸草,便慢慢著了起來。給菸草起火彷彿要比抽菸筒容易幾分,只見姥公俯身抽了一會兒煙筒,又挺直了那佝僂著的背,跟阿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然後又俯下身再抽幾口。整個過程咳嗽聲此起彼伏,咳完了,掀起茶几旁的垃圾桶,一吐為快,末了,再喝上一口茶潤潤嗓子,又開始了方才的動作。
姥公雖說是來到家裡,跟小孩子的互動卻是少得很,在南雪的記憶裡,姥公那一回,那此生最後一回的見面,她沒跟姥公說上一句話,姥公也沒跟自己說上一句話。住了幾日,姥公跟阿爺說,要回去了,回鄉下去了。阿爺阿奶知道,老人家這是覺得城裡不好玩,姥公在村裡有伴兒,天天打紙牌打慣了,來家裡住的這些天,姥公不是抽菸筒,就是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背靠著牆,仰著面,張大著嘴巴,打著呼嚕就睡著了。這樣的生活,對於一個玩了大半輩子的人,怎麼能受得了呢?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故鄉才是這輩子最讓人惦念的地方吧!
臨走前,阿爺特地跑出去馬路邊,喊來了一輛摩托車。姥公皺著眉頭,像大象一般的雙眼裡,流露出孱弱的光。
“我走了。”姥公左手抱著煙筒,右手抓住了腳踏車後座,深情款款地望著阿爺。
“好。”阿爺低著頭,不敢望姥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