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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少芬看見姐姐無聲地站在她身後,姐姐的手裡端著一碗發黑的藥汁,湊到唇邊。簡少芬下意識地轉過頭,看著鍋裡的冬瓜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特別害怕看見姐姐喝草藥的動作,她害怕看見姐姐緊皺的眉頭和藥汁從唇邊淌溢的痕跡,害怕聽見那種痛苦的吞嚥的聲音。她也不知道姐姐為什麼總是捧著藥碗走到自己身邊來,似乎這樣能減弱草藥的苦味。你剛才下樓碰到誰了?簡少貞把藥碗合扣在桌上,突然問妹妹。沒碰到誰,我能碰到誰呀?
你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呢?就是去醬園,怎麼要那麼長時間呢?簡少貞用清水漱完嘴裡殘留的藥汁後又問。時間長嗎?簡少芬詫異地望著姐姐,她疾步走到房裡看了眼座鐘,鐘錶證實姐姐的話是荒謬的,她從下樓到回來只不過花了3到5分鐘。簡少芬說,姐,你怎麼啦?我去了不過3分鐘呀。我覺得有老半天工夫了。簡少貞輕輕搖了搖頭,她說,大概一個人呆在屋子裡面是會有錯覺的,你每次下樓,我一個人在家都覺得時間特別長,心裡特別空,繡針也捏不住,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好像是怕,又說不清怕什麼。你的身體太弱了。姐,以後你別拚命繡了,那些加工活我一個人繡得完。簡少芬沉默了幾秒鐘,有點膽怯地瞟了姐姐一眼,她說,再說我們也不靠加工活過日子,我們不刺繡,靠爹孃留下來的家產也能活下去了。
這些鬼話是誰告訴你的?簡少貞的臉上立刻有了慍怒之色,她攤開雙掌逼問道,家產呢?家產在哪裡?醬園早就是公家的了,娘留下的金器也抄家抄走了,你說那些家產在哪裡呢?難道是我偷藏了?我偷藏了又有什麼用?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表姐她們說的,街上的老人也這麼說過。簡少芬囁嚅著避開了姐姐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你總是相信別人,簡少貞輕蔑地哼了一聲,她說,我一直在對你說,不要去相信別人,可是你總是不聽我的。你情願聽那些長舌婦的,也不聽我的。
簡少芬起初沒有辯解,她把冬瓜湯盛到碗裡,然後端到桌上,她聽見姐姐仍然在絮絮叨叨地埋怨自己。你情願聽別人的也不聽我的,你總有一天會上當,簡少貞說。簡少芬突然失去了一貫的耐心和逆來順受的性情,她猛地把一隻碗摔在地板上,尖聲叫道,我聽誰的?我聽誰的?我聽了你一輩子的廢話,你卻還在嫌我不聽你的。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呢?難道我的日子就過得舒心嗎?
瓷碗破碎的聲音同樣傳到了樓下的醬園。3個女店員驚訝地抬起頭望著樓板,以前她們從未在頭頂上聽見過類似的破壞性的聲音。你聽,樓上好像吵起來了?真的吵起來了,顧雅仙說。不會吧?唉呀,真的吵起來了,粟美仙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杭素玉說。
梅雨驟歇的日子裡,簡家姐妹來到醬園的後天井,乘午後的太陽晾曬她們的衣物和布料。那些色彩淡雅的絲綢和棉布在陽光下閃爍著平靜的光澤,使院子裡的雜草和醬缸產生了新的意味。簡少芬戴著一頂老式的式樣古怪的遮陽帽端坐在一旁,一邊刺繡一邊看守著天井裡的東西。這是姐姐關照的,她害怕醬園裡的人從窗柵欄裡伸進手,輕易地偷走繩子上的絲綢。簡少芬覺得初夏直射的陽光有點晃眼,刺繡的速度明顯地放慢了,儘管這樣,戶外的勞作還是帶來了某種新鮮而舒暢的感覺。她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