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文彥博提問:“師出何名?”
這個問題非常耐人尋味。章惇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偷偷地進村,打槍的不要。見機行事,兩頭堵,有便宜就佔,反正不吃虧。
可文彥博偏要問出這個問題。
朝廷的正規軍隊可以這麼幹嗎?連人家志願軍都知道出兵前要先弄個名號。當然,兵者,詭道也,你要非這麼幹也不是不行。
可是,這麼幹是有代價的。
你偷偷摸摸地去了,連個名號都沒有,要是志願軍調頭先把你揍一頓,然後說是誤傷,再自罰三杯,你能怎麼辦?誰讓你連個名號都沒有的?
你還別以為志願軍幹不出來這種事,他們可是要自己起兵去滅國的,順手揍你一頓這種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除非你出師有名,明確宣佈自己是大宋朝廷的正規軍,那樣的話志願軍大機率不會下黑手。
只是,你的“名”到底是什麼呢?打河州?還是打志願軍?或者是別的。不論哪種,你都沒辦法再兩頭佔便宜。
還是人家志願軍的名字起得好。志願,可以根據情況隨時改的,就算不改,追加個第二志願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哪個鬼才想出這麼個玩意?
章惇無法回答,只能低頭沉默不語。
說到底,他這個兩頭佔便宜的計劃如果放到更高層面上看,其實是兩頭都夠不著,並不可行。
這屬於陰謀、詭計。跟圍棋中的騙招一樣,成了收穫巨大,但是有破綻,一旦被抓住,幾乎可以當場投子認輸。
輪到最後一位選手出場了,曾布語氣平靜地發言:“以臣之見,莫如靜觀其變,待有了結果之後,再行定奪。”
以不變應萬變,無為而無不為,讓子彈飛一會兒。
這是個好主意嗎?好像,挺憋屈的。可是,沒風險。上限不高,下限也不低。就是,真有點兒憋屈。
垂拱殿陷入沉默,連喜歡提問的文彥博這一次也沒有發聲。
一刻鐘後,趙頊宣佈散會,吩咐內廚司上菜,請參會七人好好吃一頓。他自己則起身離去。
垂拱殿離福寧宮很近,趙頊緩緩而行。
今天這個會開得值,除了沒討論出一個結果,其他方面的收穫卻不小。
首先,真有臣子主動提出了朕心中的想法,只是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吳充。不該是他的,吳充提這個辦法要承擔嫉賢妒能的惡名,可偏偏就是他。
這是暗示朕他要做朕的忠臣嗎?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
不,不能想。姥姥說過,多疑乃為君者之大忌,有百害而無一利。因為人心似海,根本無法看透,尤其是能站到朕面前的這些人,就根本不可能有一個是簡單的。相反,多疑便會有破綻,為人所乘。
都是忠臣,人人都是大宋的忠臣。
那麼,王韶呢?朕真的很想把他抓回來問個清楚。
不是問他為什麼起兵,答案很簡單,朕不問也知道。兩個,明面上的是木徵倒行逆施,志願軍弔民伐罪;藏在下面的就是他的《平戎策》。
也不是問他為什麼不尋求朝廷的支援,偏要自己單幹。因為,朕下過旨。
這事兒太鬧心了,當初怎麼就下了這麼一道聖旨呢?能不能屯田,朕說話管用嗎?那得取決於當地的地理環境和安全條件。
不能屯,朕下十道聖旨也沒人去;能屯,朕下旨不許,有用嗎?
也有那麼點兒用,管收稅。朕就是個收稅的。
那裡快要秋收了吧!李師中今年肯定一粒麥子也拿不到。明年,也是。
王韶更絕,在渭水谷地播種,去河州收割。這叫什麼事兒啊?
算了,不想這些。朕要問的是另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