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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藝班。母親揮著手,尤里克太太和朗達·蕾伊跟著揮。麥斯·尤里克還在叫,但我們聽不見了。弗蘭妮跟著他的嘴形說:“四百六十四次!”弗蘭克已經讀起德文字典來,而向來不往回看的父親坐在前座,和菲利扯著可有可無的閒話。莉莉還在哭,但她的眼淚跟雨滴一樣無害。於是艾略特公園消失了,我最後望見蛋蛋夾在侏儒裡努力地跑著,哀愁像個神像頂在他頭上——供那些“普普通通”的動物頂禮膜拜。蛋蛋興奮極了,張著嘴大叫,弗蘭妮跟著他的嘴形低語:“什麼?什麼?什麼?” 。 想看書來

07 哀愁再現(19)

菲利載我們到波士頓,弗蘭妮去買母親說的“城裡人的內衣”,莉莉一路哭著逛過內衣賣場,弗蘭克和我在手扶電梯上上下下。我們太早抵達機場,菲利很抱歉不能陪我們等,動物需要他照顧;於是父親祝福他一切順利——包括事先感謝他明天帶母親和蛋蛋到機場。弗蘭克在羅根國際機場的洗手間被人“搭訕”,但他不肯對弗蘭妮和我描述經過,只一個勁說他被“搭訕”了。他很憤怒,而弗蘭妮和我也很生氣,因為他不肯吐露更多細節。父親為了讓莉莉心情好些,買了一個塑膠提包給她。我們在天黑前上飛機,大約七點或八點起飛;夏日入夜的波士頓市區燈火半明半暗,天光還足夠清楚地看到港口。這是我們頭一回坐飛機,大家都高興得很。

我們一整晚都在海上飛行。父親從頭睡到尾。莉莉不肯睡;她一直望著黑暗,還報告說她看見兩艘遠洋客輪。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閉起眼睛,我看見艾略特公園變成一個馬戲團。兒時到過的場所大半不會隨記憶變得更加美好。我想象回到得瑞的情景,不知菲利綜藝班會使鄰近更加興旺,還是適得其反。

早上七點三刻——或者八點三刻,我們降落在法蘭克福。

“Deutschland(德國)!”弗蘭克說。他帶我們穿過法蘭克福機場,大聲念出所有的標誌,和外國人彬彬有禮地交談,準備轉機到維也納。

“我們才是外國人。”弗蘭妮一再低聲說。

“Guten Tag(日安)!”弗蘭克對來往的陌生人一一寒暄。

“他們是法國人,弗蘭克,”弗蘭妮說,“我確定。”

父親差點搞丟護照,因此我們把護照用兩條粗橡皮圈綁在莉莉手上;然後我抱起莉莉,她似乎已經哭得筋疲力盡。

我們在八點三刻或九點三刻離開法蘭克福,抵達維也納時差不多正午。這架飛機小得多,飛行時間很短,但震動得很厲害。看到莉莉嚇壞了,弗蘭妮說,為了母親和蛋蛋,希望明天天氣好些。弗蘭克吐了兩回。

“說德文啊!弗蘭克。”弗蘭妮說。但弗蘭克難過得沒工夫理她。

等到了弗氏旅館,還有一整天外加一早上可以準備迎接母親和蛋蛋。我們一共在空中飛了八小時——從波士頓到法蘭克福花了六到七小時,其他是轉機的時間。母親和蛋蛋預定稍後在第二天晚間出發,從波士頓飛往蘇黎世。轉機到維也納大概要一個鐘頭,而從波士頓到蘇黎世需要大約七小時,和我們到法蘭克福的時間相等。但是母親和蛋蛋(還有哀愁)沒等到蘇黎世就落地了。離開波士頓不到六小時,她們的飛機斜著墜毀在大西洋裡,就在法國本土的海岸線邊。

就我後來(無關理智)的想象,知道她們不是在黑暗中墜落,而且看得到遠方的土地——因此或許還抱著一線希望,多少令人感到些微安慰。大家都希望當時蛋蛋睡著了,雖然不太可能,他一定全程都醒著,哀愁在膝上顛簸不已,蛋蛋一定挑靠窗的位子坐。

我們事後獲悉,意外發生得很快:但一定還來得及讓機上人員發出警告,無論用的是哪種語言。母親也來得及親吻蛋蛋,把他抱緊,蛋蛋也來得及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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