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來的大夫,直說可惜,可惜懷上了六個月的男嬰。
六個月,六個月前,小姐還不認識姑爺。
……府裡的人不敢亂嚼舌根子。
小姐傷到身體,自此,再不能懷上孩子,行為愈加無忌。
來索命的厲鬼喊得是“還我孩子,還我命來”,於是,謠言變做,姑爺為了攀龍附鳳娶小姐,休了老家的糟糠之妻,拋家棄子上京入贅。
小姐很快對畫作失了興趣,對姑爺也失了興趣。姑爺在府裡為人看低,住偏房,受冷眼,挨責罵,性格變得愈加古怪神經。
在大婚十五年後,這對有名無實的夫妻終於分道揚鑣。姑爺揣著一封休書,回了老家太原。
傳回京中的謠言稱,將府的這位前姑爺回老家後,貧病交加,整日把自己關在密室,抱著年輕時候的畫作發呆。某年某月,燒了一場大火,自焚。
變成老王爺的朱必武每次南巡經過太原時,都會在太原城停留幾日。
年輕時候經歷的靈異事,到老了,記憶愈加清晰。
史宅園中群鬼遞血狀,太原府尹重新翻案徹查,捉拿史逸明的告示貼滿了大街小巷。史逸明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他還沒逃出太原就被人抓了。
史逸明願認領罪狀,俯首稱悔,願傾盡家財彌補過失……亦無用了。死罪,刑示。
害人性命,活剝人皮,奉皮製畫,此一案牽出另一案。
青帝寺的僧人趁太原城裡頻發失蹤案時,誘騙少年者入寺為僧。
史逸明行刑時,朱必武在場,沒有飛雪驚雷,但慘淡黯日陰風中,他聽見磔磔鬼笑。
史逸明掙扎呼喊,張口無聲,肢體像被群鬼按住,死後,手腳浮現死黑手印,眼珠彈出,驚恐無狀。
世上有鬼,亦有異人。
青帝寺裡的和尚彷彿得了訊息,一夜之間,裡裡外外空無一人。佛堂仍安靜,檀香爐仍薰染,甚至一物一件都沒有變位。
只是,僧人們,憑空消失了。
衙役們到處搜了,沒有任何密道,任何逃跑的痕跡,甚至,沒有往日“荒淫失道”留下的絲毫證據……
這一案就此作罷,沒有再牽出青帝寺幕後的老闆,沒有拉出旁支的葉葉脈脈,過往醃臢只待封塵。
朱必武坐鎮,皮畫案止在史逸明一人身上,京城的官宦們,甚至作畫的王旭安都逃過了此間干係。
史逸明僱傭的殺手們去了何方,連史逸明都說不出一句,更無從查起。
事後,衙門按照血狀所記載對外公佈了每個受害者的身份名姓,囑其家人分揀屍骨,帶回妥善安葬。
那陣子,府衙幾乎成了半個道觀子,黃符滿天飛。殘破凌亂的骨頭在聲聲缽鈴中自行分堆,歸付名牌。等其親人來認領。
王家的宅子燒得不乾淨,黑窟窿像個醜陋疤痕,一些未燒盡的書冊畫冊被人撿了,流落到市面上。
朱必武在街市的書畫亭看到有人嚷嚷,哄搶一副舊畫。朱必武聽見他們說什麼這是從王家宅子裡撿的,拿到陳府找元爺就可以兌銀子了……朱必武心中有所觸動,便走上前。
一陣風過,幾隻手沒抓住的一紙畫撲到了朱必武臉上,竟有脂粉味。
朱必武木著臉揭下。有市人來要回,被朱必武的侍衛擋住,他們的王爺正對著畫作發呆。
畫上,梨花簌簌,滿樹枝椏對雪,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公子臥榻上假寐,散發赤足,春衫半凌亂,清冷色調中有說不出的旖旎意味,讓人幾乎挪不開眼珠去看旁邊跪坐溫茶的俏麗侍女……王旭安作畫有名,其擅長用女子描妝的豔麗脂粉融合各色顏料油墨繪畫,曾傳為美談,畫作蘊流香,人物栩如生。此畫下果有王旭安印章。
朱必武怔忪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