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響,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裡。
夜色籠罩整個太原城,像一張黑布隔絕了光源,把街巷和身處其間的人和物都包裹起來。
陳玉繪坐的馬車裡更是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封閉的狹小空間四四方方,連空氣都是滯留的。
坐在密不透風的車廂裡,陳玉繪神思不屬地又把貼身藏在衣內的薄薄藥方拿了出來,人木然端坐,紙張捏在手裡,因為手上的用力,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這樣又坐了許久,馬車顛簸著,答答的馬蹄聲響在耳邊。連情緒低落地陳玉繪也不耐煩了,叫了聲:“元淙!”
車駕了這麼久,早該到家了。陳玉繪叫元淙,沒有人迴音。
聲音滲進空氣中,像水滲進了棉花,濃重的黑像快要凝固的墨汁一樣充斥其間。
“元淙?”陳玉繪又叫了一聲。
答答的馬蹄聲,吱嘎吱嘎……車轆轉動的聲音。
不安突如其來。
陳玉繪心頭重重一跳,想起小時候所見的鬼怪景象,捏著藥方的手漸漸滲出了汗。
陳玉繪在黑暗中靜坐了片刻,他不敢貿然去掀開車簾或者門簾。他慢慢地聽著外面的聲響,慢慢地把手裡的紙摺疊好,放進衣內。
元淙,希望你沒事。陳玉繪閉了閉眼睛,忽視令人窒息的黑暗,緩緩伸手,準備去掀門簾。
就在陳玉繪將要碰到綢簾的一刻,簾子忽然被掀開了,流動的空氣一下子挾著清涼的風湧入車廂。
陳玉繪屏聲斂氣地睜眼看著外面。
元淙坐在外面,但是沒有轉身。顯然,開啟簾子的,不是他。
元淙?陳玉繪張口想叫,聲音還是被他嚥進了喉嚨。元淙的背影那麼奇怪,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塑。
陳玉繪正不安地胡思亂想。
一動不動地元淙忽然動了,他的身體仍朝著前方坐著,他的頭忽然轉了過來,在陳玉繪面前露出一個笑,笑容很大,嘴巴咧得很開,很僵硬,他說:“到了。”
陳玉繪被他嚇得往後一退,心怦怦地緊張跳動。不對勁,怎麼辦?
元淙保持著那個笑,那個姿勢。陳玉繪進退不得。
“啊……”含混地應一聲,陳玉繪剋制住心底的不安,像回應元淙的一句“到了”一樣,微抖的手掀開一側的車簾。
到了……不能下車……這是什麼地方?半夜三更,果然不能隨便出來,太久了,就忘了自己招陰的體質。
車簾掀到一半,陳玉繪就打了一個寒顫。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夢裡見過。
黑沈破敗的宅院,兩盞慘白燈籠映著“李府”兩個字。陳玉繪的心隨著單薄的燈籠飄搖起來。風晃噹一聲吹開兩扇大門,長驅直入。黑洞洞的庭院裡影影幢幢,彷彿有不少人在走動。
陳玉繪叫了起來:“走,走,走……”
車廂的門簾仍不知道被誰的手掀著,像在邀請他這個坐在車裡的人下車,大起來的風鼓動著簾子,大宅裡傳出來的聲音響起來,近起來,無非是一些人的說話聲和腳步的走動聲……明明沒有任何光亮啊!走啊,走……陳玉繪張大了嘴巴,急促地呼吸著……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臉轉回去的元淙又動了起來,馬蹄聲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