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騎兵自風雪之中陡然殺出的一剎那,平穰城頭便響起密集的戰鼓,鼓聲隆隆,一瞬間便將大戰的氣氛推至濃烈的巔峰! 自城頭向下俯瞰,北風肆虐血花飄舞之中,無以計數的高句麗騎兵彷彿潮水一般奔襲而至,漫天遍野,無窮無盡。待其進入一箭之地,守衛城牆的唐軍於城頭之上弓弩箭矢齊發,衝在最前的敵軍紛紛中箭撲倒,連帶著將身前身後的同伴絆倒,衝鋒陣型瞬間混亂。 不過高句麗人能夠自冰天雪地的遠東地區逐漸向南遷徙,進而征服這一片遼東之地,靠的便是勇悍無畏的性格,以及弓馬嫻熟的戰力。此刻前鋒陣型混亂,後邊的兵卒卻也不慌,要麼提韁縱馬自到底的同伴身上躍過,要麼拽著韁繩操控戰馬自兩側繞過,很快便冒著如蝗箭雨衝至城下。 待到衝至城下的騎兵翻身下馬,後邊已經有扛著雲梯等攻城器械的步卒奔跑而來,騎兵根本無視頭頂的箭雨,不顧自身以及戰馬的死傷,將雲梯豎起,悍然向上攀爬。 每一個高句麗兵卒都知道王城已然陷落,王上凶多吉少,若是不能於此刻將王城攻陷,那麼高句麗就算是徹底的覆亡,即將湮滅。 這五六萬騎兵不愧是高句麗的精銳,之前也正是他們在城頭浴血奮戰擋住了唐軍潮水一般的攻勢,力保平穰城不失。孰料他們奉命北上追擊唐軍,一轉眼卻被一支水師偷了家、爆了塔,自然既是憋屈又是憤怒。此番星夜兼程狂奔而回,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連王宮都已經陷落。 主將乙支繼祖手握長矛、身穿重甲坐在馬上,兜鍪早已落滿積雪冰屑,仰起頭遙望著前方風雪之中的平穰城,看著城上城下如火如荼慘烈至極的大戰,心中卻未有太多悲涼,只有無限感慨。 “乙支”家其實並非高句麗的主體扶余人,而是北地鮮卑人,原姓“尉遲”,亦曾在北魏之時擔任武官。南北朝時天下混戰,先祖兵敗遭受迫害,不得不舉家逃亡高句麗。而高句麗素來有重用漢人流亡官員的習慣,因此得以進入軍中,後來屢立戰功,成為高句麗軍中顯赫一時的武勳世家。 其父乙支文德便曾在當年大隋東征之時,於平穰城外的薩水設計大敗隋軍,威震高句麗,被高句麗上上下下視作“軍神”。 只可惜之前安市城一戰,父親乙支文德葬身於唐軍之手。 仇恨嗎? 其實也說不上,兩國交戰各為其主,非是私怨,誰生誰死概無怨言。況且,乙支家族縱然在高句麗生活數代,卻並未對高句麗有著太多的歸屬感。他們祖上曾是北魏武官,那個年代鮮卑人的生活習慣已然逐步向著漢人靠攏,故而乙支家的先祖也識文斷字熟讀漢家典籍,數代傳承下來的便有著漢家的習俗、典籍,子弟寫漢字、說漢話、讀漢書,文武並舉。 最為天下最為輝煌燦爛的文明,一旦滲入其中,領略其無與倫比的魅力,便很難對其它文化產生認同。 所以乙支繼祖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是一個高勾麗人,頂多自認是流亡在外的漢人。此番揮師反攻平穰城,乃是他作為人臣所盡的最後一分心力,若能攻陷平穰城殲滅這支水師,自然算是高句麗的復國之功臣;若是無法攻克城池,那麼就要自謀出路。 要麼帶著這些兵卒南下亦或向著遠東逃竄,以這樣的力量足以擇選一地佔山為王;要麼乾脆卸甲棄戈,俯首投降。 若是能夠迴歸祖先流離已久的漢地,成為一個大唐之臣,倒也不錯…… 所以此番反攻平穰城,他心中並無必勝之志,打下來也行,打不下來亦可,總歸是有一條甚至更多條退路等在那裡,隨便自己如何去走。 前方城下血戰連連,他心裡卻甚為輕鬆。但是他也明白,身後尚有兩支唐軍騎兵自他南返反攻平穰城之時便已經追在自己身後,若非自己一路兼程不曾停頓休整,怕是業已接戰。 此刻,那兩支唐軍必然銜尾而至,留給自己攻城的時間不多,最多一個時辰,若勝自可衝入城內見唐軍水師剿滅,佔據城池,若不勝,則必須撤軍遠離平穰城,而後做處抉擇,是率軍遠離佔山為王,亦或是俯首投降歸順大唐。 他早做好了兩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