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道:“英國公或許有別樣心思,但若是大局已定,他難不成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以李積自遼東撤軍之後的種種舉措去猜想,很容易得出“借刀殺人”的結論,李積想要東宮覆亡、太子被廢,從而扶立一位儲君上位,達成大權獨攬之目的,卻有自珍羽毛,不願揹負“叛逆”之名,所以坐視關隴軍隊行謀逆之舉卻無動於衷。 這樣做一定會遭受詬病,被天下人指責其心懷叵測、不似人臣之相,可畢竟未曾親手參預廢黜,此等詰難與到手的大權相比,可以接受…… 故而李承乾認為只要李積返回長安,一定出手抵定叛亂,不會親自出手覆亡東宮。 有些話房俊不能說,甚至連暗示都可一不可再,只能說道:“咱們怎能將主動權交予別人,將生死寄託於他人之手呢?還是應當趁勝追擊,猛攻延壽坊,而後直抵承天門下,與東宮六率、北衙禁軍一起合圍太極宮內叛軍,將關隴根基一舉殲滅。” 關隴門閥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一方面猛攻太極宮希望能夠徹底佔據,將主動權操之於手,若是未能攻佔太極宮,則穩紮穩打等著李積率軍返回長安制止兵變,然後予以投誠,希望得到李積的庇護。 李承乾明白了房俊的意思,一旦李積對關隴予以維護,意欲借其成為對抗山東、江南兩地門閥的刀子,那麼自今而後再難對關隴予以懲罰。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的做事情,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太子? 遂頷首道:“一切任憑二郎決斷。” 房俊也不客氣,當即下令:“命高侃率部擊潰西市阻擋之敵,快速攻陷延壽坊,挺進至承天門一線,堵住太極宮、東宮之退路。另外,派人入玄武門告知衛公,請其即刻反擊,與高侃部兩面夾擊,殲滅太極宮內之叛軍,順勢攻略關隴殘餘,不可姑息。” “喏!” 程務挺得令,轉身而去。 帳外呼喝幾聲,繼而馬蹄聲驟響,迅疾遠去。 ***** 西市之外的長街上,即便細雨紛飛,戰鬥亦不曾歇止。 右屯衛重灌步卒排列成陣,面對海潮一般迎面撲來的關隴軍隊沉著應戰,堅固的鐵甲、鋒銳的橫刀組成一股鋼鐵洪流,將叛軍剿殺吞噬,步履雖然緩慢,卻堅定向前,無可阻擋。 於遂古站在西市與延壽坊結合處,遙遙望著前方慘烈至極的戰場,抬手抹了一把臉,手上溼漉漉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每時每刻,洛陽於氏私兵前赴後繼英勇無比,但是武裝到牙齒的重灌步卒就好似海岸的礁石一般,任憑風急浪猛,依舊巍然不動。無數家族私兵被攪碎、吞噬、殺戮,於遂古的心不斷滴血。 每一個門閥傳承下來,歷經兩晉南北朝那黑暗動盪的年代,都發展出精銳的私兵,護衛家族產業的同時,也憑藉這些武裝部隊在亂世之中攪風攪雨,成為家族攫取利益的武器。 想要培養出如此規模、且具有相當戰力的私兵部隊,哪一個家族不是歷經幾十甚至上百年? 結果這一場兵變,便將關隴門閥數十年來積攢的家底幾乎折騰得空空蕩蕩,更別說那些被長孫無忌威逼利誘前來關中助陣的門閥私軍,更是幾乎全軍覆沒,只餘下三三兩兩的潰兵遊竄在關中各地,不成氣候…… 由春明門外增援的部隊終於趕到,這讓於遂古長長吁了口氣,趕緊以麾下私兵“久戰疲累”“損失慘重”為由撤下,將增援而來的關隴軍隊派上去。 數千生力軍的加入,使得關隴軍隊氣勢更盛,但右屯衛的重灌步卒依舊堅定沉穩的向前推進,速度不快,卻無可抵禦。 這讓於遂古心中一寒,意識到一個可能…… 他急忙拉過身邊的親兵,疾聲道:“速速返回延壽坊向趙國公告知,就說右屯衛明顯拖延戰局,不肯全力而為,一定是房俊覺得勝券在握,故意吸引咱們增援,怕是留有後手,懇請准許吾等撤出西市,整軍再戰。” “喏!” 親兵急忙領命而去。 於遂古四下瞅瞅,乾脆讓人蹲在一截坊牆底下,讓他踩著肩膀爬到坊牆上,居高臨下遠眺前方的戰場。 只見遠處西市正門區域戰鬥最為激烈,重灌步卒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緩緩向前異動,猶如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