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一身常服,揹負雙手,安步當車。禁衛前後散開,隨時保持警戒。 一道溪水自山巔傾瀉,流水潺潺曲折迂迴,在房家農莊一側流淌而過,再折而向北,一路順著山勢注入渭水。 溪水途徑房家農莊的地方,建有一座小小的石橋,石橋兩側桃樹成林,此際春光明媚、桃花綠葉未發卻一樹花苞,隨著溫煦的春風綻開一條裂痕,露出內裡粉白的葉瓣。 溪水、石橋、桃花…… 春和景明。 李二陛下步上石橋,回頭望去,目光順著溪水向著下游望去,便見到寬敞的田間人影匆忙,間或有耕牛發出“哞哞”的叫聲,甩著尾巴輕鬆的拉著犁杖行走于田間,後面便有農夫扶著犁杖,所過之處,平直的田壟舒緩的延伸開去…… 再遠一些,便是山坡處聚居的村莊,此時將至晌午,村莊安靜偶有雞鳴狗吠傳來,可以想見早晚之時炊煙裊裊的安寧適意。 既有清幽勝景之靜謐,又有雞犬相聞之煙火,比之朕那華美瑰麗的行苑似乎還要略勝一籌……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忿,正欲問問王德此處是否尚在房家農莊的範圍之內,有無可能劃入行苑,便聽到橋下西畔一行桃樹之後傳來隱隱人聲。 “房駙馬當日便是於此作出‘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快活如我有幾人’的詩句?” 聲音嬌美悅耳,聞之有若黃鸝。 李二陛下聽得出乃是房陵公主的語音,這才想起太子第一次登門拜訪房俊,房俊便作出那一首《漁翁》來隱勸。尤為難得的是,在作出這首詞的同時,還作出了一首意境極為相似的“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盈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當然,李二陛下固然欣賞房俊之才華,但是對於一位帝王來說,這等瀟灑寫意的意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便嚮往,卻也摒棄。若是天下有才之士盡皆拎著魚竿成天釣魚,帝國要靠誰來治理? 倒是當日房俊所說的另一句話,令李二陛下感同身受,甚為推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九五至尊的寶座誰不覬覦?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份天下至尊的至高權力背後,卻隱藏著怎樣泰山壓頂一般的巨大壓力! 要時時刻刻防備臣子謀逆、百姓造反,甚至自己的兒子……要警惕鄰國的顛覆之心,不能再自己手上丟城失地;要勵精圖治,壯大帝國開疆拓土;要吏治清明,愛護百姓安居樂業…… 掌握了天下至尊權力的皇帝便能為所欲為麼? 絕對不是! 非但不是,反而還要承受種種桎梏和約束,壓制心底隱含的慾望,除非想要做一個夏桀商紂那般的亡國之君…… 想要坐上這個位置,以江山為枰,以蒼生為棋,指點江山手執日月,豈是那般容易? 桃林之後傳出房俊的聲音:“殿下見笑了,不過是當日應景順口道出的淺鄙之作,怕是汙了殿下的耳目。” “哎呦,堂堂房二郎,何時這般自謙?若你的詩作也能稱為淺鄙之作,那還要不要天下士子們活命了?”房陵公主的笑聲清脆如銀鈴,顯然興致頗佳。 “世人多是附庸風雅、人云亦云,不過是幾首詩詞,偏偏傳得沸沸揚揚,彷彿當真便能震古鑠今一般。即便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又能如何呢?詩詞乃是小道,既不能使得帝國強盛兵鋒無敵,亦不能讓百姓三餐溫飽生活無虞,不過是茶餘飯後消遣之用,不足掛齒。” 聽著房俊的謙虛之語,李二陛下暗暗點頭。 這小子雖然驕狂率性,但是見識向來都是高人一籌,總是能做出發人深省的論點。 便聽得太子李承乾問道:“二郎何以這般輕慢於詩詞之道?若是當真如同你所言這般不堪,為何朝廷的科舉考試還要以詩詞論勝敗,取詩詞優異者高中鰲頭、授以官職?” “殿下明鑑,科舉乃是國家的掄才大典,簡拔天下士子而為帝國所用。可是天下讀書人皆為世家子弟,寒門出身者能有幾人?若是科舉考試盡皆取中世家子弟,則與其本質背離,形同虛設。之所以要以詩詞歌賦論勝負,而不是經史子集的奧義來作為選材標準,乃是因為相比於經史子集這般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