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確怕了。 誰能料到那個一貫軟弱的太子哥哥這一次居然這麼硬氣,叫囂著寧肯不要這儲君之位,亦要與關隴門閥玉石俱焚? 別小看這番狠話,再是不受待見的太子,那也是太子。 身為大唐帝國的儲君,其權威本身就來自於帝國之威嚴,若是一個太子別關隴門閥逼得不得不赤膊上陣,甚至說出不惜“玉石俱焚”這樣的話,可見會造成怎麼樣的轟動。 堂堂太子,亦要被關隴門閥恣意欺凌、毫無尊嚴了麼? 關隴門閥難道已然凌駕於太子之上,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連太子都不能對其約束、懲戒,那麼大唐到底是李唐之大唐,還是關隴之大唐? 其中諸方利益之牽扯,簡直牽一髮而動全身。 只要當真有那麼一天李承乾不管不顧的親自上書彈劾關隴門閥,此事便再也難以收場,無論父皇如何忌憚朝局之動盪,也勢必要對關隴門閥下狠手——維護太子的威嚴,便是維護帝國的威嚴,更是維護父皇自己的威嚴! 皇權之下,焉能任由臣子拿捏欺凌? 等到父皇展開對關隴門閥的凌厲手段,與關隴門閥牽扯頗深、利益糾纏的晉王殿下自然難以逃脫。 他與關隴本為一體,關隴將所有的籌碼都押注在他的身上,父皇只要多關隴開刀便會掘斷他所有的根基,沒有了關隴之擁戴,他又拿什麼去何太子爭奪儲位? 蕭瑀盯著李治臉上的神情變化,心中愈發有底,放下茶杯諫言道:“殿下,此案之影響,已然涉及朝政的方方面面,若是不能妥善處置,有可能引發極為惡劣之後果,到時候誰也無法掌控局勢究竟會發展至何等糜爛之境地……若是局勢當真到了那般,非但太子之儲位難保,便是殿下亦要遭受天下之詰難。” 最後這一句,簡直就是直言告訴李治,別以為太子被廢,你的儲君之位就穩了! 別說這件事完全與你無關,即便當真與你無關,可是有誰會信呢? 關隴門閥乃是你堅定的支持者,如今關隴門閥闖下這等大禍,會有無數的指責落在你的頭上,很難自證清白。 事實上,又怎麼可能清白呢? 待到太子因為此事被廢黜儲君之位,所有人都會認為是你制定這番計策逼得太子與關隴門閥赤膊相對,玉石俱焚。 到那個時候,就算陛下有意立你為儲君,可以想見朝野上下、京師內外將會有多少人反對你這個“陰謀上位”者。 況且,陛下也未必就會順理成章的將你立為儲君! 畢竟在陛下心中,一應皇子之間最緊要的還是要“兄友弟恭”“友愛互助”,若是陛下認定太子被廢乃是出自於你的謀劃,他還會一如以往的寵愛你,甚至將儲君之位交予你麼? 李治大汗淋漓。 他固然是個聰明人,然則缺乏政治鬥爭之經驗,有些時候難免不能深入肌理的去剖析一件事,見解流於表面,不夠深刻。 蕭瑀之言,卻好似在他耳畔敲響了警鐘,讓他從幸災樂禍與沾沾自喜的憧憬之中陡然醒來!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卻不能不顧及父皇會怎麼想。 正如蕭瑀所言,關隴門閥坐下這等惡事,他這個晉王又豈能完全脫清干係?尤其是一旦太子因為與關隴門閥赤膊對陣導致朝局震動天下動盪進而儲位被廢,誰都相信是他這個“既得利益者”在幕後操縱一切。 以父皇對諸子之間感情之重視,還會將儲位將給他這個“陰謀陷害大臣,設計廢黜太子”的兒子麼? 堂中一時間靜謐非常,落針可聞。 良久,李治才籲出一口氣,緩緩道:“太子剛烈,實乃帝國之福,本王甚為敬佩,但凡力所能及之事,自然願意效勞。只不過本王雖然與關隴頗為親近,卻也不能干涉其意志,使其言聽計從。本王會寫信給趙國公,懇請趙國公約束族人,壓制關隴各家門閥,保證帝國之穩定……只是長安距離遼東遠隔萬里,信箋來去需要時日,還請宋國公從中轉圜,安撫太子,勿要急於一時。” 他算是看明白了,想要坐山觀虎鬥然後漁翁得利是肯定不行了,一旦太子下定決心,那並非與關隴玉石俱焚,而是與他李治兩敗俱傷,或許從此之後儲位就徹底遠離他們兩個! 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