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朝政之波動,文官是否贊同、軍方是否服從,處處都面臨著制約、掣肘,甚至沒有一樣政務可以一言而決。
即便是太宗皇帝那般大權獨攬、文武景從,尚且有魏徵等人犯顏直諫,屢屢逼著太宗皇帝收回成命。夕惕若厲……
而缺乏威信的自己,更是舉步維艱。
本以為冒著巨大風險剪除叛逆、穩定社稷可以提振威望,孰料卻引起軍方的強烈抵抗,逼著他不得不採取懷柔之策予以安撫。
他是真的害怕,萬一李積、房俊對他不滿,乾脆逼著他禪位太子、當一個太上皇關在大明宮裡榮養,他該何去何從?
甚至連後宮都不消停。
自己不過是臨幸了一個婕妤而已,算得什麼大事?
你皇后有房俊撐腰,朕這個皇帝的位置都未必有你穩當,你又何須這般急不可耐、咄咄逼人?
皇帝當得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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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皇城開放,整個長安城的百姓自延喜門、安福門、朱雀門、含光門、安上門等處城門湧入皇城,而後聚集於天街,自承天門城樓向下望去,無以計數的百姓不顧嚴寒、彙集而來,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城樓之上,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楊師道一身甲冑,手扶著箭垛向下張望,見如斯盛況,忍不住嗟嘆一聲:“人性之劣,似乎與生俱來,最是見不得別人好,若是有人比自己悽慘,往往心生愉悅。”
房俊負手立於其身側,也俯瞰著天街上行人匯聚、人頭攢動,淡然道:“善惡之間,本無絕對,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舉人之惡性,養而致之則惡長,然其善惡豈能隨心所欲?故而以律法約束世人,使之知曉什麼可做、什麼不可做,以法衡量,懲惡揚善而已。”
儒家之初始講究修身養性,以道德去約束人之行為,褒揚“仁義禮智信”,追求世界大同。然而隨著時勢之發展,儒家也認識到此等信念無異於異想天開,若當真以此治世,自是惡人橫行、善人受辱,正邪顛倒、天下大亂。
於是乎,在擊潰法家之後,儒家將法家的理念統合、吸收,以道德褒揚人性之善、以律法懲戒人性之惡。
此之謂“儒皮法骨”……
楊師道收回手,轉過身,打量房俊一眼,微微搖頭:“早知你是法家之信徒,可法家之學說過於酷烈,並非治世之良策,因為世家之事很多時候並不能一味的歸咎於對錯,有時心之所善、卻不得不以惡行事,救人濟世,有時心之所惡、卻滿口仁義道德,卑劣無比,孰對?孰錯?”
“世間之事,從無絕對,既無絕對之對、亦無絕對之錯,更無絕對完美之制度。吾等活在當下,就要從當下之局勢出發,做出有利於當下之決策,而不是抱守著祖宗的成例一成不變,等到將來局勢變化,今日之決策不能適應將來之發展,亦當有所改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才是經世治國之道。”
“……有些道理。”
楊師道雖然是名儒,卻並非抱殘守缺、冥頑不靈之輩,沉思片刻,認同房俊的理念:“當下之局勢,可謂一日千里,與以往大不相同,若仍舊秉持以往的治國之法,或許將阻礙國勢之增強,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吾等老朽已然跟不上時代了。”
格物致知、軍制變革、尤其是海外龐大財富急劇湧入所造成了整個社會層面的劇烈變化,早已不是他們這些飽讀儒家典籍的老者所能理解,他們的治國理念早已被徹底掀翻,丟進歷史的垃圾堆。
指了指天街上洶湧的人群,正色道:“馬上就要行刑,一定要穩定百姓的情緒,絕對不能出現恐慌甚至踐踏!”
房俊看著天街上嚴陣以待的兵卒,沉聲道:“放心,左右金吾衛出動了五千兵卒,整個皇城都在掌控之中,其餘人等亦在城內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