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當真就此釋放房俊,又顯得有些冒失。 歸根結底,“三法司”固然乃是大唐最高的司法機構,但是身處於皇權至上的社會里,怎麼可能不去顧及皇帝陛下的意志?“三法司”可以六親不認,但是“三司使”是人…… 刑部大堂之上爭論不休,一直到酉時末戌時初,仍舊未有定論。 房俊起先默默的聆聽,到了後來漸漸不耐煩,便盤腿坐到程務挺身邊。 程務挺躺在門板上被放置在堂中,神情有些萎靡不振,但是神智倒還清醒。韋義節雖然指使衙役對其施以大刑逼供,但是到底心存顧忌,只是用一些能夠帶來劇烈疼痛的刑罰逼迫程務挺招供,未敢動用那些陰損至極傷害肌理內臟的法子…… 所以程務挺傷勢雖重,但是隻要妥善調理,應當不會留下什麼不可挽回的後遺之症。 按理說程務挺此刻應當被押回監牢之中看管,可是韋義節現在心虛氣躁焦頭爛額,只顧著如何說動三司使將房俊定罪,哪裡顧得上已然沒用的程務挺? 其餘官員見到房俊一直守在程務挺的身邊,自然便無視了程務挺的存在。 畢竟回到監牢之中的待遇,還不一定有在大堂之上更好…… 程務挺虛弱的看著房俊,嘴巴蠕動,喃喃道:“府尹……對不住,是屬下莽撞了……” 說到底,這件事情皆因他一時魯莽篡改記錄、盜取證物所引起。若非有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動作,即便是房俊的玉佩當真出現在兇案現場,也未必有多大的麻煩。 房俊低聲笑道:“不經事,何以看透人心?雖然你的作為使得某陷入被動,甚至有可能被人構陷栽贓,但是某卻心存欣慰,你是條鐵錚錚的漢子!能夠憑藉一番皮肉之苦得到某的友誼,亦算是你的造化。要知道,某這個長安第一號棒槌的友誼也不是誰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你有福氣啊!” 程務挺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您這是有多自戀,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 不過……心裡暖暖的,真是受用啊。 程務挺沒忘記剛剛房俊見到自己遭受大刑之時,想要俯首認罪的那一幕。能夠讓這麼一個驕傲的人底下頭顱,自己的確是應當自傲的。 士為知己者死! 能讓房俊捨棄一身骨氣,即便是當真死掉,又有何足惜? 稍稍活動一下,渾身劇烈的疼痛使得程務挺一陣呲牙咧嘴。 房俊趕緊安撫道:“好生躺著,莫要亂動。” 程務挺喘著粗氣,面容因為疼痛而扭曲,說道:“這些傢伙好生無聊,要麼定罪,要麼釋放,這般爭來爭去猶豫不定,簡直連市井婦人都有所不如……” 房俊低聲道:“哪裡是這般容易?誰都不願去承擔後果,都想要平平安安的混日子,哪怕身為三司使,亦要謹守官場規則,都特麼是一群官僚啊……這樣的一群人,就算是律法賦予他們的權力再大,也不過是一群沒有脊樑的應聲蟲而已。” 他心中頗為失望。 起先“三司推事”能夠不顧皇帝的面子審訊於他,皇帝陛下也不肯以皇權干涉司法,還曾令他頗為欣慰,以為已經看到了三權分立的影子…… 可是現在看來,分明就是都在揣摩聖意,在沒有摸到皇帝真正的心意之前誰也不肯貿然表態罷了…… 在皇權至上的年代裡,由這麼一群出身於世家門閥、或是被皇權壓彎了脊樑的官僚所把持的朝堂,什麼三權分立,什麼司法獨立,統統都是不存在的…… 真想要讓法治完全取代人治,還有太漫長太遙遠的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程務挺有些不耐:“這般爭論不休,要爭到什麼時候?” “快了。” “什麼快了?” “他們在等皇帝而已,只要皇帝來了,無論表露出何種意向,這些人都不會再爭論下去。” 程務挺不解:“那些想要構陷你的人,豈會這般輕易便放棄?” 房俊抬頭,瞅了瞅外面漆黑的天色,嘴角挑起的笑容有些詭異:“他們倒是不想放棄……但是已經由不得他們了。” 程務挺一頭霧水…… 就在此時,不知是誰突兀的驚呼一聲:“快看!起火了!” 堂中爭論聲頓時一滯,所有人都抬起頭向外望去。 只見東面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