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眼下所進行的戰爭無論再是如何殘酷激烈,也不過是一場兵諫而已,其目的乃是重新分配朝堂之上的利益,而不是徹徹底底的改朝換代。程處弼是生是死,無關緊要,但畢竟是程咬金的兒子,一旦程處弼遭遇圍剿力戰而死,程咬金必然暴怒,進而影響到尚在觀望的李績…… 而眼下李績手提數十萬大軍陳兵洛陽,即將經虎牢而入關中,他的立場足以左右長安局勢,這是長孫無忌最為忌憚的存在。 長孫無忌沉吟良久。 長孫安業雖然被殺,但到底有其親兵逃回,也帶回了長孫安業與李績商談之過程與結果。李績雖然並未答允長孫安業的拉攏,但語焉不詳、含糊其事,其中大有隔岸觀火之心思。 那就可以認定了,李績對於幫助哪一方並無太多傾向,只想著經由此事攫取更大的利益而已。 而李績此人對於權勢並不熱衷,雖然貴為當朝宰輔卻也低調謙遜,平素甚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不願得罪人,因此導致李二陛下數次不滿,甚至不止一次升起換一位宰輔的心思。 如此,便說明李績之所以引兵於外、遲遲不歸,只是不斷的給予長安各方壓力,實則皆是受其背後的山東世家所要求。畢竟自從貞觀之處被關隴世家打壓之後幾乎全部逐出朝堂,山東世家已經離開權力中樞太久,實在是太過渴望權力,早已急不可耐。 如此天賜良機,如何肯輕易放過? 需要權衡、忌憚的方面越來越多,令長孫無忌心頭亂麻一般,緊緊蹙著眉頭…… 良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道:“圍而不殺,等待東宮重啟談判之時,將其與所部盡皆放還。” 程咬金本身便是山東世家出身,而且深受李績信任,一旦他的兒子死在關隴手中,勢必導致程咬金徹底投向東宮,進而影響到李績的立場,甚至裹挾著山東世家逼迫李績與關隴為敵。 籍貫李績其人意志堅定,手段高超,未必會收到山東世家的指使,可到底有那種可能,長孫無忌不得不慎。 宇文節也鬆了口氣,唯恐長孫無忌將對於房俊的仇恨徹底發洩在東宮六率身上,下令擊斃程處弼,那麼很有可能和談將會徹底破裂,再無一絲一毫重啟之可能。 “喏!在下這就傳下諭令。” 宇文節領命,轉身大步離去。 長孫無忌看著宇文節的身影,嘆氣搖了搖頭,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說是關隴俱為一體,實則即便是親兄弟都能心生齷蹉,更何況只不過是盟友而已?起初之時,關隴各家相互聯姻、利益糾結,尚能同進同退、團結一心,時至今日百餘年過去,彼此之間的親情、血脈早已淡薄,自然心生隔閡、彼此算計。 宇文節也算是關隴後起一輩當中的佼佼者,但畢竟身為宇文家的子弟,與自己存在隔閡,能用,卻不能信…… ***** 玄武門外,右屯衛營地。 房俊自洛陽返回長安的訊息已經傳來,一隊隊巡邏的兵卒時不時向著西南方向張望,希冀著能夠見到大帥平安歸來。 高侃、王方翼、贊婆,以及從涇陽略作休整之後返回的岑長倩、辛茂將,盡皆頂盔貫甲立於營門之外,等候迎接房俊。營內,高陽公主以及一眾房家女眷張羅了一桌還算豐盛的酒宴,等著給房俊接風洗塵。 然而日已將沉,天幕昏暗,卻遲遲等不到房俊歸來…… 營門前,辛茂將有些沉不住氣,小聲問道:“該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吧?算算時間,早該回來了……” 岑長倩喝叱道:“你這張烏鴉嘴,慎言!” 軍伍之中,人命懸於一線,生死只在翻掌之間,最忌這等“烏鴉嘴”,往往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辛茂將自知失言,趕緊閉嘴。 眾人立於營門之前,雖然都不說話,心中卻各自擔憂,一個又一個不好的念頭冒出來,唯恐下一刻便有斥候分奔而來,帶來噩耗…… 良久,遠處一標人馬由遠及近,踩著昏暗的天光飛馳而來,蹄聲隱隱,眾人登時將一顆心提了起來。 好在那標人馬速度極快,如雷啼聲轉瞬便抵達近前,為首一人頂盔貫甲,顧盼之間眉目飛揚,不是房俊還有何人? 戰馬飛奔營前,齊齊勒住韁繩。 高侃、岑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