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湯蹈火,又何須去籠絡、懷柔呢?
唯有那些深受陛下忌憚之臣,陛下才會聽他們的話。
房俊默然片刻,笑道:“安德郡公才智超卓、見解精闢,在下深受啟發。不過‘剮刑’到底有傷天和,朝野上下忠貞之士自然不會作壁上觀,只不過大家不敢捋陛下之虎鬚,或許需要有一人站在前邊遮擋風雨,大家才會奮勇跟隨。”
楊師道無語:“這是讓老夫打頭陣,去承受陛下之怒火?”
房俊恭恭敬敬斟茶,神情謙和:“忠臣自然是有分量的,或許未必能勸諫君王,卻一定是中流砥柱。您既然自詡忠臣,自然是要大公無私、無所畏懼,畢竟陛下之怒火也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
“呵呵,”
楊師道氣急反笑:“合著你想要將老夫推出去遮風擋雨,老夫還得感謝你給了老夫一個當忠臣的機會?”
房俊淡然道:“忠臣可不是誰都能當的,尤其是人人皆知的忠臣,不僅對君王盡忠,更對天下盡忠,難能可貴。當下文官們礙於陛下之怒火以及立威之執念而有所忌憚,不敢上前,若郡公挺身而出,文官們自然要領您這一份情。”
楊師道正襟危坐,頷首道:“如此說來,老夫倒是的的確確要領你一份情了。”
……
楊師道出身弘農楊氏、名門子弟,精擅書法、工於詩詞,入唐以後深受高祖皇帝之器重,任命為上儀同、備身左右,還將寡居的女兒桂陽公主下嫁。
而楊師道也不負高祖皇帝之重用,武德四年,時任靈州總管的楊師道擊退東突厥入侵。武德五年又與交州刺史權士通、弘州總管宇文歆在三觀山擊敗東突厥。武德七年,慶州都督楊文幹起兵反叛,楊師道與左武衛將軍錢九隴前往征討。
可謂戰功赫赫。
貞觀十年,楊師道繼任魏徵成為侍中,後更改任中書令,成為大唐帝國之宰輔。其後卻犯錯被太宗皇帝免職,改任吏部尚書,其人出身豪門,不通下情,主掌吏部後壓制權貴、親朋以避嫌疑,所任命的官員卻大多都是庸才,因而太宗皇帝對其不滿,由李孝恭接任,將其黜官致仕……
其仕途生涯可謂高開低走、晚節不保。
楊師道曾是李承乾的老師,忠誠毫無疑問,可即便忠誠於君上又能如何?待到那日入土商議諡號之時,以他一生之功過,不得一個“惡諡”就不錯了,想要得一個“美諡”幾乎不可能,即便李承乾如此提議,文官也會予以駁回。
可若是為那些亟待刷一波“悲天憫人”“施以仁政”的文官們充當一回急先鋒、打一回頭陣,以此博取文官之好感,在將來李承乾提議給他一個“美諡”的時候,或許就不會有太多人反對……
對於文人來說,蓋棺定論之時的一個“美諡”,便值得他們去做任何事了。
……
政事堂的訊息是最為靈通的,翌日清早,一眾宰輔匯聚於此的時候,便竊竊私語昨日楊師道上書陛下取消“剮刑”,進而引得陛下震怒、嚴厲叱責之事。
雖然外邊天寒地凍,但內侍早早起來將地龍點燃,又往堂內各處屋子放了火盆,掐著點兒給桌上的茶杯沏了熱茶水,使得宰輔們抵達之後只覺寒氣盡消、渾身暖融。
時辰還早,最先抵達的劉洎與劉祥道坐在一處飲著茶水,談論著楊師道上書之事。
“沒料到啊,太宗皇帝當年曾說安德郡公‘情實怯懦,未甚更事,緩急不可得力’,如今看來,卻是這些年優遊林泉、修身養性,行事風格發生了極大變化。”
劉祥道喝了口茶水,有些感慨。
楊師道早已致仕多年,且性格軟弱,無論如何“剮刑”之事都與他不沾邊,更重要是陛下此番對其表達出極致之信任,委以鎮守承天門之重任,卻仍舊能夠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