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景文正要說什麼,朱珪瞪了他一眼,他趕忙噤聲在一旁,朱珪又問:“如果我不收你,你又當如何?”
宋合慶只覺得心一點點沉下去,臉上瞧著有些難過,卻依舊實誠回道:“手不釋卷,朝夕攻讀。發奮識遍天下字,立志讀盡人間書,只要晚學不放棄,總有一日晚學能成才,不過早晚罷了!”
“好!”朱珪應道:“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只要你有心向學,無論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宋研竹心裡咯噔一跳,正不知朱珪是什麼意思,劉長壽家的說陶墨言來了。宋研竹抬頭望去,就見陶墨言今日換了一身玄色長袍上面繡著雅緻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有些頹然地站在門口。他的臉色並不好,嘴唇蒼白乾裂,眼底下有兩道青影。走進屋時依舊是長身玉立,可是宋研竹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他有意思的顫顫巍巍。
“學生給老師請安!”陶墨言正要作揖,朱珪趕忙站起來虛扶了一把,道:“你受了重傷,不必多禮!”
陶墨言仍舊彎下身去,規規矩矩得行完禮,走了一旁落了座,面色如常地對朱珪道:“方才似是聽見老師要收合慶為我的小師弟,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先生一向好梅花,小師弟一家更是如此。上回學生有幸受宋府相邀做客,親眼所見宋二小姐作一副《梅花圖》,用墨簡括、凝練,技藝精湛,連我母親也是讚歎連連……雖不幸被毀,學生卻存了私心留下了殘畫一角……”
他說著,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紙來,徐徐展開後,果然見黑乎乎的一團,唯獨一個角落疏疏散散幾枝梅花,頗有些遺世而獨立的意味。
宋研竹驚訝地望著陶墨言:那日這副殘畫讓她心情極為不好,待回過神讓人去收拾時,畫卻不見了,當時她思量著許是被人當成廢紙丟棄了,卻沒想到竟被陶墨言趁亂拿走了。
好端端的,他拿走她一副殘畫做什麼?
宋研竹百思不得其解,愣怔著望著陶墨言。
陶墨言言笑晏晏道:“學生觀其筆法,同先生倒有異曲同工之妙。聽說合慶畫技也有所成,若能向先生學習一二定能獲益良多!”
朱珪驚訝地看著那副殘梅,一雙眼睛卻在宋研竹和陶墨言之間逡巡,末了蹙眉看著那幅殘梅,一言不發,低頭沉思。
宋研竹悄悄抬頭同陶墨言對視一眼,只見他面上帶著微微笑,面頰上有異乎尋常的紅暈,額頭上也沁出細細密密的汗來。趙戎和朱景文俱都圍到陶墨言身邊看畫,宋研竹也跟著走上去,恰好走到陶墨言身後時,他的身子微微虛晃了一把,輕靠在宋研竹身上,宋研竹下意識伸手想要推開他,他伸出手來撐在她的手上,兩手不偏不倚地在袖子下交握在一塊。
一抬頭,視線相接,陶墨言面上雲淡風輕,神色間卻帶上幾分驚詫,而後微微浮上笑意,像了嚐到蜜一般微不可見地抿了抿嘴。
宋研竹不自覺地蹙了眉頭,想要將手抽回來,陶墨言見狀,臉色漸漸涼了下去,頗有些懊惱地鬆開手,低低道了聲謝。
他的手這樣燙……像是燒開的烙鐵,附在她的手上都能灼痛她。
宋研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眼睛再次落在那個畫上,再看兩眼,越發驚詫:那畫……
那畫不是她的。當日她作畫時用的是淨皮羅紋宣紙,而這畫用的紙卻是龜紋鬼皮宣紙……除了畫畫的人,沒人能注意到當日她用的是什麼紙,可是她記得,她分明記得……
那畫……宋研竹的心撲通撲通跳著……那畫是陶墨言畫的。前一世她的《梅花圖》就是同陶墨言學的,她的用筆、構思、用墨……所有的一切,都是仿他的……或許,他已經有所察覺?
可是,他為什麼仿製一副一模一樣的畫,為什麼會帶在身上?
宋研竹下意識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