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是瘋了,一定是。沒有一個人會自願做這種事的。
每天我穿好從頭到腳的防護衣,在我心中並沒有一點對此的厭惡和不安。相反,很平靜。一個正常的人不會如此平靜,即使註定你會死,也沒人肯幹這事。可是我每天把一車車的屍體像垃圾一樣扔進焚化爐裡,卻像這事有種趣味。
我知道我準是個瘋子。
瘟疫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
當第一個病例被披露時,人們還沒有想到這事的嚴重性,,有一些愚蠢的生物學家甚至歡呼終於找到了另一種生命形式,因為引起這場瘟疫的那種病毒的分子鏈中是矽和氫、氧結合而不是碳。
當感染這種病毒的初期,除了全身關節稍有點不靈便,並沒有什麼不適。然而到了兩週後,病人會突然不會動了,全身面板首先成為二氧化矽,也就是石頭。但此時人並沒有死,眼睛還能眨動。這時的人如果想強行運動,是可以動的,只是面板會像蠟制的一樣碎裂。我看到過好幾具石化了的屍體,身上凹凸不平,全是血跡。隨後內臟也開始石化,直到第六週,全身徹底石化。換句話說,到第四十天左右,一個活人就成為一座石像。
沒有人知道這種病毒是如何產生的。現有的抗生素也只能對蛋白質構成的病毒起作用,對這種病毒毫無用處。
更可怕的是,這種病毒的傳染性極大,甚至從呼吸也可以傳染。而初起階段,正因為沒有症狀,極難發現。你可能在人群中走過,就已經被感染了。
唯一的特效藥是酒精。
酒精可以延緩這種病毒的活動,但充其量不過是讓病毒的代謝延緩一週。即使你浸在酒精裡,也不過多活一個星期。據科學家說,人體的石化,是因為病毒的代謝物堆積在細胞裡。酒精其實不是殺死病毒,而是讓病毒保持活性。所以,酒精不是藥,而更像一劑毒品。通俗點說,因為病毒保持活性,它們活得更長,在體內同時生存的個體數就更多,因此在它們代謝時產生的屍體也就更多,到後期人體石化得更快。
可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人們覺得酒精還是一種靈藥。 酒精的消費量呈幾何級數增長。
當然,統計局早已經撤銷了。世界也沒有國家可言。在瘟疫早期,一些僥倖沒有發現這種病毒的國家還在幸災樂禍地指責是其他國家的國體以至於造成了這場瘟疫,而傳到自己國家時又氣勢洶洶地指責別國採取的措施不力。然而當這種瘟疫已成燎原之勢時,誰也不說出多餘的話了。不管意識形態如何,國體如何,在這場瘟疫面前人人平等。
在這種情況下,形成了世界大同,是在是種很奇妙的現象。
緊急應變機構建立了。而這種應變,只有一種對策。對感染的人進行隔離,未感染的人發防毒面具。好在這種病毒的個體尚通不過石墨過濾器,不然人類真的要無處可逃了。
當一個人被發現感染了病毒,立刻被收繳面具。因為對於尚未感染的人類來說,一個帶菌者無異於一頭危險的猛獸。這些人立刻被拋棄在外,有錢的開始酗酒,不管會不會喝。沒錢的到處搶劫。事實上也不必搶劫,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住宅已經空了,隨便進出,財物也隨便取用。
我的任務是善後工作。說白了,就是到處收集已經變成石像的屍體,運到郊外焚燒。由於沒有藥,所以只能如此做,儘量把病毒消滅掉。做這事,不但感染的可能性更高,更可怕的是,我們往往收集到尚未徹底石化的屍體。而把這樣的屍體投進焚屍爐,往往會從裡面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有兩個同僚因為不能忍受良心的譴責而自殺了。
這不是個好工作,但總要人做。
我說我瘋了是因為我不但不害怕這種慘叫,反而在投入每一個石像時,總是滿心希望它發出那一聲絕望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