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太,老得多麼理直氣壯,希望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意愉快地想。
如意剛從包裡拿出票來的時候,突然看見入口處閃出一張熟悉的臉。
一平。
那一剎那,她想裝著沒看見他,但是晚了,一平也看見她了。
“如意!你怎麼也來了?!”
“是啊,你怎麼也來了?”
一對中年人從他們面前擠過去,等他們走過去,一平走到她面前。
“你一個人啊?”
“是啊,你呢?”
“我也一個人。”
頓時兩個人都感到尷尬。他們都寧願自己一個人來看戲,也不願意約對方。
他是寧願一個人來看戲,也不願意約我。如意覺得腦子裡有個什麼,喀嚓,斷了。砸得她的心生疼。
她其實是想給他打電話的,只是她太驕傲,“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上次改論文的事,一平沒給她回Email,她想想就生氣,自己一個球打過去,他竟然不接。那麼現在,輪到他發球了。反正他如果不主動打電話給我,我是不會理他了,她在心裡信誓旦旦,但是他呢?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他知道我愛看話劇,他知道如果他問我,我一定會說願意。
12 我本來是想打電話給你的(2)
但是他沒有約我。
現在他們在這裡碰上了,像一對情人碰上了彼此的外遇。
她的外遇就是她的驕傲。他的外遇就是他的更驕傲。
“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啊?你知道我是隨時奉陪的。”一平企圖化解尷尬。
“那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啊?”
“你這麼紅,我沒有提前兩個月預約,怎麼敢冒昧地打電話給你呢。”
“少來這一套!是不是帶著個美眉呢?美眉在哪呢?”
完了完了。他甚至知道了自己是一個人來看戲。如意不介意寂寞,但是她介意被人看出來寂寞,尤其是被一平看出來。她煞費苦心地想向一平證明,沒有他,她的生活照樣豐富多彩、應接不暇。但是現在他看見的是,她一個人來看戲。沒有他,她就只剩下一個人。
而且還穿得這麼濃豔,顯然是想勾引男人,就更顯得寂寞。
嘴唇塗得這麼紅。紅得寂寞。
睫毛刷得那麼長。長得寂寞。
乳溝擠得那麼深。深得寂寞。
“什麼是美眉呢?”一平不懂這個中文詞彙。
“漂亮女孩!”
“哦,漂亮女孩啊?漂亮女孩我還用藏嗎。我的漂亮女孩不就在這嗎?”一平拍了拍如意的肩膀,“對了,還沒來得及說呢,楊小姐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啊。”
“知道要碰見帥哥,當然要穿得漂亮一點了!”
於是兩個人一起往裡走。從後面看,像一對模範的情侶。
一平邊走邊開始編造藉口:“我本來是要打電話給你的,但是——”
13 但是——(1)
但是一平覺得如意不漂亮。
至少是不夠漂亮。如意五官不難看,身材也不錯,可惜臉太方太大——她的下頜骨很寬,使她的臉看上去簡直像一個梯形。就是這個臉型,好像一鍋鮮美的湯,多放了一點鹽,一下子鹹得讓人失去了胃口。
說到底,一平就是沒法想象他那張小小窄窄的臉,和她那張方方大大的臉貼到一起,纏綿。他覺得那其中有一種滑稽,會破壞一切可能有的詩意。
一場可能波瀾壯闊的愛情,就是因為上帝在畫如意的時候,手輕輕抖了一下。這粗心的機械工程師,微微的一個顫抖,摧毀了多少驚天動地的故事。
一平也希望他和如意之間的不可能,是因為某種更冠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