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大老爺聽得聲音連忙站了起來,轉到屏風後,不一會兒,左手提著一罐玉米粥,右手拿著四五隻碗走了出來。那人影便又去了。
陳演看了眾屬官一眼,笑道:“都是趕著來的,一起用吧。”眾屬官皆低頭應是。
“到底是小登科,便是縣大老爺這樣的人,也得晚起,倒讓我們早飯都不敢吃,就怕遲了。”錢巡檢將腰間跨刀向後挪了挪,悄悄打了個哈欠,輕聲笑道:“看這親熱勁,新夫人好生得寵,那豆腐西施若想進縣大老爺的門,沒這位點頭,只怕是沒指望。”
雲典史沉了臉,輕叱道:“還不趕緊閉嘴,那寡婦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和縣臺夫人相提並論?小心叫夫人聽著了。”
錢巡檢顯是和雲典史極熟,見他作色,乃是不在意地低笑道:“時辰兒就快到了,只要縣大老爺在,那豆腐西施必要來的,哪裡又會不知道。”眼角兒瞟了瞟肅立的王捕頭,又瞟了瞟乾瘦的汪縣丞,哼道:“瞧見沒,王捕頭手上早拽著那三文錢了,只等著那豆腐西施上門呢,我們就瞧好吧。”
說話間,便用了粥,屏風後的人影又出現了。陳演接過王捕頭收拾好的用具,轉到屏後。齊粟娘接過陳演手中的物什,正要回後宅,聽得院子外響起一把甜脆的嗓音,叫道:“豆腐腦兒,又香又軟豆腐腦兒,一文錢三大瓢,賣豆腐腦兒。”
她不過叫了兩聲,堂上王捕頭瞟了屏風一眼,急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提著一大瓦罐豆腐腦兒又回來了。
齊粟娘在屏風縫隙中見得如此,方明白陳演方才未叫那些衙役分粥喝,原是要等著這豆腐腦,想來是他們喝慣了,便也不在意。她的眼角兒穿過屏風間隙,越過前廳,隱約見得那門口挑著擔子的人影,孝服長裙,甚是單薄。
沒料到一連十日,這賣豆腐的女子日日在門口叫賣,王捕頭日日買了三文豆腐腦。齊粟娘大覺有趣,正要尋機會和陳演打聽打聽,陳演卻出了公差,到縣界邊上的鹽場與鹽政許知事處理一些民鹽糾紛。
這會兒,齊粟娘方覺出異處。陳演帶著錢巡檢去了,汪縣丞和雲典史在堂上主事,王捕頭也未走,那豆腐西施卻沒了影,又沒見王捕頭去尋她買豆腐腦。再過得幾日,陳演從外歸來,那豆腐腦兒的叫賣又響了起來,王捕頭仍舊是三文錢一瓦罐兒,日日不誤。
草堂後院裡,齊粟娘一邊琢磨這事兒,一邊笑著送了雲典史夫人相氏、汪縣丞夫人許氏出門。草堂後院不過五間舊瓦屋,用泥牆圍了一個大院,不過也是灶間、水井。大竹棚下開了一些田哇、種了些花草,到了初冬早已零落。後門一開,可見草堂後成片的民居,中間空地上是一個小集市,多是賣菜,賣舊物的小販。
齊粟娘到此處後,便脫了上岸時穿的鮮色錦繡衣裙,摘了金釵翠鈿,寶石珠箍。她只著平日在高郵鄉下的舊衣裳喜鵲袍,頭上以插定如意金釵綰髮,梳了盤辮,其他一切釵環俱無。因愛杭州關玉和的荷香粉味道好,間或撲上一些。
她第一日便在市集賣雞王婆手上買了兩隻蘆花小母雞、兩隻麻鴨養在院子裡,而後每日清晨買些新鮮青菜,過得幾日,便和市集上的人混了個臉熟。
市集和民居中的人多是有人迎過她上岸,卻無人認出這個叫“粟娘”的女子是縣大老爺的新夫人,看著她從縣大老爺後院裡出來賣菜,口音又是揚州高郵的,個個以為她是新夫人帶來的婢女。
又過了幾日,陳演被河道總督張鵬翮召去淮安,這回是汪縣丞隨行,雲典史守家。齊粟娘清早出門到了集市,買了一把青菜,一捆豆夾放入竹籃中。買雞的王婆從雞籠裡捉起一隻蘆花老母雞遞給客人,見得齊粟娘過來,招了招手,叫道:“粟娘,小白花下蛋了沒?昨兒俺教你的法子管不管用?夫人可還中意?”齊粟娘笑著走了過去,王婆子將腳邊的小竹凳踢給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