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穆尼說,“而後的星期一早上,咱們便不會再見到他了。”然而,布朗卻繼續穿著那套到傑弗生鎮時就在身上的工作服來幹活。週末他要麼把一星期的工錢全輸光,要麼贏幾個小錢,無論見到誰都照樣傻乎乎地笑著大聲招呼,對那些很可能在定期詐騙他的人也嘻嘻哈哈,笑笑鬧鬧。終於有一天,大家聽說他贏了六十塊錢。於是有人說:“好啦,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我看不一定,”穆尼答道,“六十塊這個數目不對。要說是十塊或者五百塊,那也許你說對了,但六十塊還不至於。現在他只會覺得自己在這兒站住腳了,總算每星期拿到的錢跟他的身價差不多。”星期一他果然來上班了,還是穿那身工作服。人們看見他和克里斯默斯一起站在木屑堆旁。自布朗來幹活的那天起,人們就注意到他倆站在那兒:克里斯默斯慢吞吞地用力把鐵鍬插入木屑,像在剁一條埋在裡面的蛇(穆尼說“也許是在剁人”);布朗則靠著鐵鍬,顯然在講故事或趣聞給克里斯默斯聽,因為布朗很快便笑起來,縱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而他身旁那個夥計卻一聲不吭,仍在粗暴地不停幹活。然後布朗又動手幹,以克里斯默斯的速度揮動鐵鍬,但一鏟不如一鏟,直到最後揮起鐵鍬連木屑都沒沾上。接著他又靠上鐵鍬站著,顯然在繼續講剛才還未講完的故事,而對方卻彷彿壓根兒沒聽見他的聲音。彷彿講話人遠在一英里之外,或者在講著一種那人不懂的語言,拜倫想道。有時星期六晚上,人們會看見他倆一起呆在城裡:克里斯默斯一身整潔端莊的嗶嘰西裝,白襯衫,草編禮帽;布朗也穿上他的新西裝(褐黃色,帶有紅色十字花紋,色彩鮮明的襯衣,帽子同克里斯默斯戴的一樣,只不過多一條鮮豔的綵帶)。布朗有說有笑,大嗓門響徹廣場,迴盪有聲,有點兒像教堂裡那種沒有意義的聲音,彷彿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了出來。拜倫想,布朗在有意向大夥兒炫耀他和克里斯默斯是親熱的好朋友。接著,克里斯默斯會轉過身,帶著那副沉靜陰沉的表情,擺脫布朗誇誇其談的聲音所招來的人群;布朗又跟上去,照樣喋喋不休,笑個不停。每次遇到這種情形,一旁的工人會說:“好啦,下星期一他不會回去幹活了。”但每次他都回去,星期一不再上班的首先是克里斯默斯。
他幹了差不多有三年,連招呼也不打便在一個星期六晚上終止了這份工作。克里斯默斯不來幹活的訊息是由布朗告訴大家的。這些工人年齡不等,有的安了家,有的還是單身漢,都普遍過著豐富多彩的生活,然而他們在星期一早上總是帶著嚴肅甚至是端莊的神情回來幹活。他們之中有的人很年輕,星期六晚上要酗酒賭博,甚至還時常到孟菲斯去尋歡作樂。然而星期一早上,這些人仍然神志清醒、沉著冷靜地回到工地,還換上乾淨的襯衫和工作服,靜靜地等候開工的哨子;他們不聲不響地動手幹活,彷彿還沉浸在安息日的繞樑餘音裡。無論一個人在安息日干了些什麼,星期一早上整潔安靜地回來幹活已經成了共同遵守的信條,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也是人們經常談論布朗的問題。星期一早上他總是還穿著上星期的那身髒衣服出現,連滿面的黑髭鬚也沒刮過。可是他的話卻更多,嗓門更高,老在講些只有十來歲孩子才會說的俏皮話,玩些孩子氣的鬼把戲。在其他清醒冷靜的工人看來,這有點兒不成樣子,跟喝醉了酒或者赤身裸體跑來幹活沒什麼兩樣。可是這天星期一早上,布朗卻告訴大家,克里斯默斯不再來幹活了。他到得晚些,這倒沒什麼;沒有修面也是常事。但不同尋常的是,這天他沉默寡言,過了好一陣人們才覺察到他的存在;要是往常,他早已招惹起半數的人咒罵他了,有的人還挺認真地詛咒他。這天上工哨子剛一吹響他就露面,隨後一聲不吭地往木屑堆走去,甚至有人同他講話他也不理不睬。於是人們注意到他獨自一人呆在那兒,少了他的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