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站樁。終於有一天,他鼓起勇氣問唐笙,明明射不中才是豬,為啥師孃反而教你,射中了才是豬?
唐笙道,你才是豬!
於是兩個人扭打起來。
沈容站在月臺上叉著腰罵:幹甚麼幹甚麼,不練功想翻天了?
唐笙怕師孃,先停了手,狄良一巴掌本來要拍到他頭上,硬生生收住。
衛珠庭聞聲出來,問了經過,不靠……不拘小節地哈哈大笑,道:莫爭莫爭,你倆一個是豬,一個是猴兒。
兩個小孩和沈容一齊無語望天。
衛珠庭繼續道,為師便是那往西天取經的東土聖僧唐玄奘,娘子,你就當那多情的女兒國國王可好,哈哈哈哈哈。
沈容揪著衛珠庭的耳朵進屋去了。
狄良稍稍控制了一下力道,一巴掌拍在唐笙頭上。
尹子駿的記性其實也不太好。
他不大記得自己原來姓什麼,叫什麼。
二十年前,也是這麼個臘月,衛珠庭在南山走動罷了,急著往家趕。
官道上徒步行了一二里,忽然停了步,微微側頭道,小子,跟著我做甚麼。
枯草叢裡一陣響。衛珠庭慢慢抬手,按著腰間的短劍,側身一看,小男孩跌跌撞撞,手腳並用地爬出來,站在路當中,道,要你揹簍裡的東西。
聲音冷得像一塊鐵,上面還蒙著一層冰涼的霧氣。
衛珠庭見慣這種事,登時明白了,只淡淡道,我這揹簍,是空的。
那小孩冷然道,沉甸甸,怎麼是空的。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衛珠庭並不轉身,伸手到背後,緩緩拉開簍蓋上繩結,將簍蓋掀了,慢慢蹲下,道,你自己看,是不是空。
小孩站在原地未動,一陣冷風吹來,忽然一頭栽倒。
衛珠庭搶上前把住,翻翻他眼底,又揉揉穴道。小孩兒一陣咳嗽,醒轉過來。
衛珠庭待他緩過氣來,扶著站起,拍拍他滿身塵土,道,小哥兒不怕,叫什麼名字。
小孩答,小馬兒。
衛珠庭道,是姓馬?叫什麼?
小孩答,不知道。也不知道不知道什麼。
衛珠庭沒脾氣,道,住哪裡,我送你家去。
小孩答,八蜡廟。
衛珠庭摸摸他背後,單衣,觸手肩胛骨如翅膀稜一般。
衛珠庭心裡有點不忍,道,平日跟誰過。
小孩答,沒誰。
那跟我走?
好。
衛珠庭本是信口一問,沒料到答得這般痛快,一時遲疑。心下一盤算,道,不急,先考考你,你站遠些,別害怕。
他取下揹簍,掀了蓋兒,問,這是什麼。
小孩看看簍裡,又看看他,道,空的。
空的?
空的。
衛珠庭把揹簍蓋上背好,拍拍掌,向小孩伸出一隻手,道,來罷,和師父回家。
開門的是沈容,想來是衛珠庭平日異想天開胡鬧慣了,大年下見帶了個小孩回家,竟然一句沒多問。
他跟著沈容上了樓,沈容踩了凳子去櫃頂上找衣裳給他換。他長到這麼大,沒見過普通人家的屋子,眼睛一時不知道往哪裡看。猛一眼瞥見榻上坐了個小姑娘,一聲不響,盯著他瞧。他看著沈容一踮一踮的繡花鞋幫,那小姑娘卻只是盯著他,看得他心裡發慌。他不知怎麼想的,抬頭擠了個鬼臉兒。
據他人生七八年的經驗,換作別的女孩,哇地便哭起來。
那小姑娘卻笑了。
他以為是師父的女兒,後來才知道是寄名女孩兒。邱盈那年才四歲。但先入門者為大,他一直喚做盈姐,二十年來不曾改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