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尹子駿頭七。
狄良點了九炷香,對玉玲道:“喚大家都來罷。”
玉玲應了,走到門邊,卻道:“四哥。”
昭昭忙過去,扶著唐笙進來坐下。
狄良微微一頓,卻不回頭看他,兀自開了櫃子,揀出一個軟綢包袱,解開來,裡面是衛珠庭所遺的短劍蛇牙,小心地攤在靈前。
昭昭過來,拉了拉他袖子,遞上沈容的長弓。
狄良無話,接了。又從壁上摘了尹子駿的刀,抽了出鞘,都安在靈前。
室內一片靜,誰也不開言。
狄良站在香案前,看著衛珠庭沒有點主的神位,又落到短劍身那四枚齒痕上,兩深兩淺,精鋼上竟留了些微燒灼的痕跡,顯是彼時毒液未盡。那一顆白生生的牙齒,有他手指長,斷根處不甚整齊,衛珠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半削半崩下來的。尹子駿刀上的齒痕,便是左一右二,缺了這一枚,卻仍是極深,幾乎透了刀身。
首尾相尋,螣蛇自噬。那一枚蛇頭,他們下山時便燒化了,但這齧痕還在,就如一口咬在了他們心上一樣。
一口咬在了他心上。
狄良猛然扭過頭去看唐笙。
唐笙正欲和昭昭說什麼,本側了身子,卻如有感應一般,偏了頭,靜靜地迎上他目光。
那天褚霖也是這般,偏了頭,低低對他道。
二哥究竟見了甚麼,大姐和四哥為甚麼不提。
狄良如被火燙了一下,馬上收了,轉過頭去。
其實他們都並不相信回魂之說。頭七,不過是個生者的儀式。
出去走動對付的,多是精靈物化,他們從未遇見過徘徊不去的人。
人死之後會去哪裡,就算衛珠庭在,恐怕也說不清楚。
二哥,你若真能回來,沒說完的話兒,今晚千萬告訴我。
狄良領著弟妹頂禮三拜,香燭嫋嫋。
昭昭攙著唐笙,也緩緩拜了下去。
行完禮,不燒錢紙,只循例,將一架紙紮的小小花梯在鼎爐內燒化了。
見點點火星化了灰,狄良吐一口氣,回身看時,個個神情疲憊,褚霖年幼又勞心,臉色尤其差,經此大變,這些天一念樓一根弦兒不曾松過。狄良道:“都累了罷。”
他本不大會說話,心事又重,一時竟哽住了,只得衝著香案,拱手道,“年頭屢遭變故,老三雖不中用,也必要繼承志向,不忘教誨。今夜是元夕,萬民喜樂,惟願師父師孃二哥在天安好,護佑子弟,保得三界無妄。”
頭七照例不得守靈,須熄燈睡穩。聽他道完,眾人便於壁上摘了刀,預備各自回房。這時,案上燭焰忽然一陣猛跳,昭昭站在窗前,一聲悶呼,本欲喊叫,回手自己捂住了嘴。
華妍上前,一把將她拉過護著,道:“怎麼?”
昭昭指著窗外,華妍仗了刀,貼著板壁,往外斜斜一張,驚道:“外頭有人。”
一念樓外院院牆的瓦簷之上,衣袂飄飄,似立著一人。
眾人奔到窗前一望,那身影恍恍惚惚,竟直往院中來了。
精靈物化,無有敢直奔巫壇來的。難道真是……回來了?
再看之時,那身影頗高,身材細頎,襟髮長長,如煙如霧。就算尹子駿真個回來了,也必不是這個樣子。
狄良臉色大變,唐笙反應卻快些,厲聲道:“雨花網!”
小武和玉玲齊聲應了,飛身到櫃上摘下一物,並肩奔下了樓。
華妍道:“阿霖帶了弩跟我去!”轉頭對狄良道,“你護好他兩個!”
一時屋子又空了,狄良抽了刀躍上窗臺,定睛往下看。
小武和玉玲奔到廳中,將手中法器展了,如一段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