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口舌,當場就簽了合同。
周宴禮覺得吧,他爸這人唯一沒變的就是藏在平和外表下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他身上沒有,這點倒是沒遺傳上。
房門雖然關著,但考慮到屋子裡隔音差,怕吵醒江會會,所以兩個人都非常自覺的將說話音量調小。
相顧無言了一段時間之後,反倒是周晉為先開的口:“你爸不管你?”
指的是他打架這事兒。
“嗯,不管,我是保姆帶大的。”周宴禮喝了口酒,估計是覺得難喝,眉頭皺了皺,片刻後又松展開,“保姆懂什麼,她自己都是拿錢辦事,生怕得罪僱主丟了工作。所以在家我都是說一不二,能用錢擺平的事情在我看來都是小事。”
偏偏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用錢來擺平。
“我小的時候,大概這麼小。”他伸手在自己面前比劃了一下,他坐著,他比劃的高度也才到他下巴那兒,“被幾個同齡的孩子按在地上打,捱揍的原因我忘了,反正被揍得挺狠。後來這事兒是怎麼處理的我不清楚,只知道那些人的父母領著他們來我病房下跪道歉的時候,他們身上的傷不比我的輕,那之後他們全部了無音訊,可以說是在我已知的範圍徹底查無此人。”
周晉為看著他,抓提易拉罐的那隻手不自覺用力,瓶身被捏癟。
他眼神平靜的像在講別人的事:“是,我爸是很牛逼,權勢滔天,沒人敢得罪他。我犯了天大的事
兒他也能給我悄無聲息地抹平了。我被人欺負,他百倍幫我討回來。可我捱打的時候他沒辦法出現在我身邊。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是個孤兒,誰家親兒子三年才能見親爹三次。”
周晉為感覺自己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沉重,他想喝口酒,卻發現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他低下頭,喉嚨一陣陣發緊。
“你父親,不配當個父親。”
沉默很久後,他還是暗啞著聲音開了口。
聽二十年前的周晉為點評起二十年後的自己,周宴禮突然有點想笑:“是吧,我也覺得他不合格。”
“你恨他嗎?”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恨,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周晉為很早以前就看出來了,他是個重情義的人。
親情對他而言,又凌駕於所有感情之上。
包括他自己。
周宴禮喝了口啤酒,他坐姿隨意,拿著酒瓶的那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手的手肘則倚著身後的椅背。
或許是酒精的催化,也或許是人在深夜更容易袒露真心,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別人說這些:“我以前總在想,如果我媽生病的時候我再大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生的是換換器官就能好的病就好了。腎啊肝啊,我都可以給她。只要她能活著。”
周晉為問他:“你很想她?”
他低下頭,勾唇笑了笑。眼眶有點紅,周晉為聽出了他聲音裡剋制的哭腔。
但他一直忍著,沒哭:“想啊,每天都想,走路想,吃飯想,甚至連睡覺的時候也在想。尤其是生病的時候,更想。想她當時有多難受,比我現在還難受嗎。她是女孩子,肯定很怕疼,她當時是怎麼忍下來的。整整一年,她做了一年的化療。我小姨說,到了後期醫院都開始給她上止疼泵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這個地方,也不清楚我什麼時候就會回去,這事兒太玄乎,一切都是未知數,總之你一定要照顧江會會。”前面還在抒情,到了後面,話音一轉,開始威脅他,“不然我饒不了你。”
周晉為倒是好奇,他能怎麼饒不了自己。
周宴禮說:“我每天打架,讓你給我收拾爛攤子。”
他笑了一下,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