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過才忍受了短短數月的時候而已,想當年那位蕭三爺,可真不知他日子是怎麼過的。”
他身形不停,伸手摸了乾燥的面靨:
“唉,我該找些水了。”他暗中思忖:“但是,這也要等我找著蕭無之後。”
他從不知道,仇恨可以使人忍受這麼多幾乎不能忍受的事。
可是,此刻,他卻知道了,非常深切地知道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自己是勾踐的話,他也一樣地會做出臥薪嚐膽這一類事的。
紛亂的思潮,沸騰的熱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奔掠了多久,也許,只是霎眼之間吧。
目光抬處,滿山方抽新綠的林木掩映中,果自露出紅亭一角。
他的心不禁為之狂喜地跳動了一下,滿引一口真氣,倏然數個起落,那遙遠的紅亭,便突地像魔術般跳到他眼前呀,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享受呀,只是你若沒有絕頂的輕功,便萬萬夢想不到這種享受的境界。
於是,他曼妙地將真氣一轉,身形再次一掠,縱身向這山亭撲下。
剎那之間——
他但覺天旋地轉,“呀”地一聲,落在地上,蹬,蹬,蹬,向前衝出數步,一把抓住這山亭翠綠的欄杆,只聽——
“怕”地一聲——
翠竹的欄杆,應手而裂,破裂的竹片,被伊風鐵掌捏得粉碎,然後再緩緩從他掌縫中流出。
他緊咬著牙關,動也不動,口光中似乎噴出火來,狠狠盯在——
這山亭中的四具身上。
初春的清晨,滿山飛揚著生命的美妙,大地就正和愛美的少女一樣,及早收起了厚重的棉襖,換上了新綠的輕衫,多情的少年,正望著這新綠羅衫的窈窕身影,低詠著深情的句子,就算是已在風燭殘年中的老人,也會搬起一張竹椅子,搬到院子的前面,闔上眼,靜靜地享受這初春的陽光。
然而,
“飛虹七劍”!
來自遙遠的關外的“飛虹七劍”!
為了手足的深情來自遙遠的關外的“飛虹七劍”!
受盡千辛萬苦,只為了手足深情,來自遙遠的關外的“飛虹七劍”!
此刻卻在這初春飛揚的氣息中,倒斃在這翠綠的山亭裡,倒斃在他們自己流出的鮮血血跡上…
剎那之間——
伊風滿身堅強的肌肉,都不禁起了一陣陣痙攣地顫抖,良久,良久,他方自長長吐出胸中一口怨毒之氣,怒叱道:
“好狠!”
他頎長的身形,也隨著這短短的叱聲,掠入這小巧的山亭中。
他顧不得檢視別人,首先就掠到那跛足的老人,也就是“飛虹七劍”之首——華品奇身側,此刻這豪爽正直而義氣的老人,正無助地俯臥在地上,伊風惶急地伸出顫抖著的手掌,將他枯瘦蒼老,而已冰涼了的身軀翻轉過來。
於是:
他就看到了這老人一雙空洞而呆滯的眼睛,一雙伊風有生以來從未見過,此後也永不會忘記的眼睛。
這老人已經死了,所有的生機,都已隨著他的鮮血從創口中流出。
但是!他的一雙眼睛——
多少的失望,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怨毒!此刻卻仍深深地含蘊在這一雙眼睛裡,伊風用不著看他而上扭曲的肌肉,也用不著看他緊握著的手掌,就可以體會出這老人心裡的失望,怨毒,與痛苦。
“他是死不瞑目的……死不瞑目的……!”
伊風輕輕放下他的身,沉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然後,他便又看到了老人脅下要害上捧著的一柄尖刀!
一柄黃金的彎刀:刀刃卻已可怕地插入脅下,只有刀柄仍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帶著血紅色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