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樊淑琴那兒有國利的照片,淑琴的家長告訴我們,他們可能交了朋友。反正不管真假,這孩子總算在荒野裡有個伴兒。我們掃墓時用剩下的紅顏料,也給樊淑琴的墓碑染了染。希望這兩個孩子在地底下彼此照顧,相濡以沫。
可敬可佩!
班長鬍國利帶領的三班參加救火者全部犧牲。很多四連戰友親眼看見他已經出來了,又衝進大火裡,為此胡國利榮立一等功。
胡國利才18歲,精明強幹,體力也好,竟然能在濃煙大火中僥倖逃出來。小夥子行動敏捷,頭腦清醒。當他滿臉烏黑,大口喘著,咳嗽著,衣服上還冒著煙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剩下幾分鐘。看到杜恆昌副指導員為搶救在火中呼救的同志重新衝進火海,他沒有片刻遲疑,緊隨其後,再次衝進上千度的烈火中。哎呀,這是對杜副指導員的信諾,這是從容赴死,這是真的赴湯蹈火!
剛才還疾跑如飛的強健小夥,轉眼間變成了一具遺骸。三班的其他同志也都跟著班長走完了最後幾步路。
蒙古族牧民聽說後唏噓不止,可憐哪!一群傻瓜蛋子!
胡國利的母親百思不解,喃喃自語:
孩子呀,你為什麼非要去救火?
火山噴發時,你難道應該跑進火山口裡?
海嘯發生時,你難道應該跳入巨浪中?
山洪暴發時,你難道應該用身體去擋?
為什麼大火到來你卻要往火裡跑?傻瓜蛋啊,還有這麼傻的人嗎?
母親的心在滴血,母親的痛永遠去不了。
但會貪生保命的人寫不進歷史!人類歷史上留下印跡的幾乎全是傻瓜蛋。巴黎公社起義失敗後,雨果在《凶年集》一書中寫了首詩:
一座街壘旁遍是血汙,
一個12歲的男孩同大人一起被捕,
“你是他們同夥?”
孩子答:“對。”
軍官說:“那好,你馬上就要被槍斃,就等著吧。”
孩子望著那片高大的牆壁,
槍口的火光一閃又一閃,
夥伴們一個個在牆前倒地。
他問軍官:“您能不能讓我回趟家?我要把這表交給我媽媽。”
“你想逃跑?”
“不,少尉先生,我就回來。”
“你家在哪裡?”
“很近,靠近水池邊。我馬上回來。”
“滾,小壞蛋!”
孩子轉身就跑。
那些士兵跟著軍官一起哈哈大笑,
“準是心慌害怕——才用這不高明的花招!”
死者的嚥氣聲同笑聲混在一起。
突然,笑聲停止,
因為那孩子跑回來了。
他臉色煞白,像維阿拉維阿拉(Joseph Agricol Viala)是法國大革命時英勇犧牲的小英雄。一樣的驕傲,
後背往牆上一靠,衝著他們高喊——
“我已來到!”
這小孩子完全可以溜之大吉,保住性命,卻還要跑回來挨殺,還有比這再痴傻的嗎?
我們的戰友胡國利身上也同樣冒著這位法國小孩的傻氣。本來完全可以不死,卻偏偏又跑回火裡,啊呀呀,可敬可佩!
李瑞琴 喜歡算命的兵團戰士
李瑞琴(1951—1972)
1951年生於赤峰,漢族,河北薊縣人,1968年初中畢業。1971年4月29日參加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五師四十三團,任四連戰士,1972年5月5日為撲滅草原大火犧牲,享年21歲,被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授予三等功,追認為共青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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