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姿態仍像往常一般不拘束,聳膝踞坐在案前,卻是目光定定看向營外,有些異樣的沉重。
虞姬默然跽坐在他身旁,只安靜地聽他說,卻不置一詞。
“我項氏兒郎,要勝,也要堂堂正正勝在戰場上,不必這些鬼蜮伎倆!”二十五歲的項羽目光凝定且傲然“何況,憑我項籍與我四十萬楚軍,難道還將小小一個劉季放在眼裡?”
呵,就是這樣的年少輕狂與自傲啊——虞姬默默低垂了眸,這個人始終就是這樣,磊落仗義又恣肆無羈。
——自古,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似他這等勇武,這般性情,作領兵殺敵的統帥,自是蓋世的將星,可要做經緯天下的帝王……卻是怎樣也不合適的。
何況,他還牛心左性,倔犟得很,一旦心裡認定的事情,就斷不會為旁人所左右,動搖了半分。
而她……既知無用,又如何置喙?
第23章 項羽與虞姬(七)
未久,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降王子嬰,燒秦宮室,大火三月不滅。
那一晚,咸陽城中火光沖天,燒得半邊天際都是熾然的烈紅,如血一般的灼灼顏色。
咸陽城外驪山之巔,夜風攜著寒意掃過孤峙于山峰最高處的幾株野松,經了霜的蒼青色針葉瑟瑟散開一陣微響,而穿著單衣站在樹旁的二人卻似乎不覺寒意,比肩而立,儷影成雙。
項羽攜著虞姬,臨風立於山巔,冷眼看著火舌恣肆地蔓延,將眼底這一座座金磚玉瓦砌成的巍峨王宮,一點點焚做灰燼……
“阿虞,終於看到這一天,你開心麼?”他凝著一雙炯然的墨色眸子目視前方,清了聲,問。
她靜立在他身畔,亦冷眼看著下方的火海,輕而堅定地點頭……這三百里阿房,取了多少楚材楚玉,困了多少楚宮女子,又害了多少楚人性命……這宮中一閣一亭、一磚一瓦,盡是楚國子民的血淚!
其中……亦有她父母的。
昔年備受強秦欺凌時,多少楚國子弟醒裡夢裡都想著,有朝一日持槍提劍殺入咸陽,斬秦王首級,一炬焚了秦國王宮以雪恥洩恨!
而他……整個西楚項氏,幾乎他所有的血緣至親,都死於秦軍之手,他心底裡有多恨,她再懂不過。
公元前206年,秦滅,項羽尊楚懷王為義帝,自封西楚霸王,分封諸侯。
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
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
立司馬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
立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
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都平陽。
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都襄國……
這一年,項羽二十六歲,少年得志,睥睨四方,諸侯臣服,站到了權位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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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虞,這酒滋味可真好。”項羽封王,楚營之中自是舉杯把盞,豪飲同慶。他在營中已灌了不少酒,眼裡都帶了酣然的醉意,晚間卻仍拉了她置酒同飲。
“這是會稽的‘稻米清’,而今天下聞名呢。”十六歲的絕豔少女,一襲湖綠色襦裙,跽坐在一旁檀木烏漆案邊執了銅鑑替他斟酒,語聲清越而柔和。
“會稽?”他已醉得厲害,呼吸之間盡是酒薰氣,聽到這二字卻是來了精神“呵,阿虞從來最是知心,如今,整個會稽郡……不,整個楚國都知道,是項籍滅了秦國,做了西楚霸王,主掌天下!”
他已醉眼迷濛,執著酒盞揚聲而笑,何等的志得意滿!
……項羽,終究不墮西楚項氏之名!
“是呵,大王光前裕後,”她看著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