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人。籠子裡的那個男人。他自稱沈三多,不過許多人都無視了這個鄉土味兒極濃的名字,愛叫他沈三或者是沈公子、公子沈。
他坐在地上,低垂著頭看向地面。他衣衫又爛又舊,許多地方都有破洞,到處沾染著烏黑暗沉的不祥顏色。從破洞裡看進去,直接能見到尚未結痂的血痕橫陳在他身體之上。
籠子裡的另一邊用鐵鏈拴著頭豹子,它的身形較普通的豹要大出三倍有餘,獠牙伸出唇邊,滴滴答答流淌著腥臭的唾液。這頭豹子腹部鼓脹,是頭母豹。懷孕以及飢餓,令這頭豹子看向籠子裡男人的目光愈發深沉陰冷。
沈三多不曾看向豹子,也沒有在海浪般的歡呼聲中瞧一瞧離自己只隔著幾根鐵欄杆的遲咫大小姐。他低著頭,認真地用一根乾瘦枯枝把指甲蓋裡的汙漬仔細地剔去。
“你的手早就不乾淨了。”沉默著看了沈三多片刻,遲咫開口說道,“再怎麼洗、再怎麼用力把泥土摳出來,你的手永遠都是髒的!”
沈三多,專心致志剔著指甲中泥垢的沈三多,彷彿沒有聽見遲咫的話,仍然不緊不慢地忙活。若不是知道沈三多素來為人,遲咫一定會以為這傢伙的神經已經不正常了。
圍在獸籠外面的人們鼓譟起來,都不忿沈三多居然還能這麼硬氣。看來,每天的六十鞭還少了。
遲咫意味不明地淺笑,且對身旁一名高大英俊的青年點了點頭。這名青年會意,將手中皮袋開啟一個口子。驀然,籠子裡的豹子驚天動地大吼,猛地向前撲,把粗如成人胳膊的鐵鏈扯得嘩嘩作響。
眾人都嗅到一股深濃的血腥味道,紛紛皺眉色變。老雷張了張口,但瞧瞧遲大小姐身邊這八大金剛,還是頹然閉上嘴巴。值此深夜,血腥味不知會引來多少夜行生物。大小姐不是不知道此中厲害,她怎能如此任性?
提著皮袋的青年繞過遲咫,走到沈三多身旁,低聲說:“好好享受今晚的盛宴,這場暴雨希望你能喜歡。”
青年把皮袋裡的獸血從沈三多頭上倒落。他倒得很慢,讓鮮血從沈三多的頭頂一直向下蜿蜒,最後在沈三多身畔積成血泊。那頭豹子的眼裡已經滿是瘋狂之意,突如其來的血腥味刺激讓它空虛的胃部不住痙攣,燒灼般的感覺疼痛難忍。
鮮血淌下沈三多的眉,有數滴落在他左邊纖長的眼睫之上,凝成血珠。他眨了眨眼,血珠簌簌而落,在他左眼下方淌出一道痕跡,由深而淡。
長吁一口氣,沈三多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十根手指。圓圓的指甲泛著青色,已經不復健康紅潤,但指甲縫乾乾淨淨,沒有留下半點汙垢。他滿足地嘆息,抬頭對遲咫粲然而笑。
由發電機帶來的電光很是昏黃,又因獸籠前聚攏了許多人,光線更加黯淡。但在場凡是看見他這笑容的人,都詭異地覺得,此時自己面前這個已經不能正常行走的殘廢仍然是水晶大區少女們的夢中情人——風流沈公子。
這張憔悴卻不減、反增妖異俊美的面龐,此時有殷紅血液於其上緩緩流淌,燦爛近乎於刺目的笑容與血光輝映,既恐怖又美貌得令人窒息。
沈三多笑得極為開懷,高高舉起手指,他問遲咫:“大小姐,你說我的手乾不乾淨?”
這個問題似乎一開始遲咫就給出了答案,她瞪著沈三多的眼裡直欲噴火,譏笑著說:“我剛才就說了,你的手無論怎麼洗都乾淨不了!髒!太髒了!”
沈三多不以為意地笑,因為舉著雙手,讓他看上去有點傻。但是人太過俊美,就算傻也傻得可愛。他淡淡地說:“在我心裡,我的手一直都很乾淨。”
獸籠旁邊因攝於沈三多方才容色而噤聲的人們,此時終於找著了能挽回面子的機會。他們大肆嘲諷沈三多,說他這張小白臉的厚度已經連修士盟的復古城牆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