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哦。&rdo;
實際上那運河裡的水,最淺處也能沒過半腰,褲腿卷不捲,衣衫都要濕透。
宗錦剛走下去,背後便開始發毛,滿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運河水的冷暫且不說,他的腳掌剛碰到東西,再往下稍稍探探尋找支撐,淤泥便粘膩地擠進了他腳趾縫間。
‐‐好噁心!!!
他忍耐著馬上上岸的慾望,再看看平喜。少年很是熟練,已經彎著腰開始幹活了。
他們這活計,平喜給他稍微說明過。
此處是運河最淺處,水流平緩,但河床底積了很多淤泥,若不人力清理了,就會堵塞運河。而那些淤泥也是有用的,會運到郊外去賣給農戶,用來種菜。
宗錦臉色鐵青地感受著淤泥淹沒他小腿肚,學著平喜的模樣彎下腰,用木桶去盛淤泥。
平喜剛剛好提起一桶來,轉頭看他,提醒道:&ldo;那麼裝是裝不滿的,你得用手,用手趕進去……&rdo;
&ldo;…………&rdo;
都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平喜救了他,生活如此拮据,還樂意給他買藥燒粥,給他片瓦遮頂。他再怎麼覺得無法忍受,也不能撂挑子走人‐‐至少自己吃飯的銀兩,得靠自己賺吧?
宗錦就那麼一臉視死如歸,開始有樣學樣地清理淤泥了。
剛開始是覺得噁心,聞著氣味也覺得受不住;但清理了幾桶之後,宗錦就再沒有心情去想噁心不噁心了。
噁心也得做,至少把今日的飯錢掙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宗錦站直了緩緩腰上的痠痛,順帶望了望周邊在忙碌的人。和他們一樣在清理淤泥的,還有兩人,各個面黃肌瘦,不言不語;河岸上幫忙搬東西的伙伕倒是不少,一個個孔武有力,看都不多看他們一眼。
用腳趾想也能想到,像這樣又髒又臭的事,就是讓賤籍做的。
只因為背負著罪人印,所以只能做最下等的活。
宗錦怎麼想,怎麼覺得不講道理。
他忙著忙著忽然開始回憶從前,自己從前是怎麼看待賤籍的?好像也沒覺得有多特殊。大約赫連恆和他,像他們這樣氏族的嫡出,一天到晚和兄弟爭鬥、和他族爭鬥就已經筋疲力盡,哪裡會去在乎賤籍不賤籍的。
赫連恆他……
該死,想起赫連恆,他便想起午後徐風,想起躺在長廊上午睡,想起無香做的紅豆湯了。
……無香,該是已經下葬了吧。
若不是他想的那引蛇出洞的法子,無香興許不會死。
也不知男人現如今是否在忙著找他。
不過就算聰慧如赫連恆,也不可能想到他從軻州一路被水流衝到了東廷吧?
宗錦兀自嘆息,將又一桶淤泥搬上河岸。
若是能買匹馬,買些乾糧,就能回去軻州。為此,別說是在河裡清理淤泥,就是讓他去挖礦,他也覺得沒什麼。但乞討不行,乞討還是太丟人了一點,身為尉遲一族,可以忍飢挨餓,卻不能顏面無存。
他和平喜從早上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上岸時宗錦的腿都被泡皺了,站也站不穩,只覺得晃蕩。
二人在階梯上蹲著,將腿上、手上的淤泥洗淨,連帶著桶也洗得乾乾淨淨,這才重新去那小木屋領工錢。
那些伙伕列成隊,一個個進去,拿了錢便出來。
宗錦揉著自己酸脹的脖子,不動聲色地看那些出來的人,手裡拿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