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是人類歷史極度動盪和新舊交替的偉大時代:從一八九八年到一九二一年的二十三年,在中國經過戊戌變法,改良主義失敗了;八國聯軍侵佔北京,清政府逃往西安,人民組織義和團進行抵抗;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孫中山失敗了,袁世凱稱帝;列強瓜分小國,繼以帝國主義為背景的各派軍閥割帥據稱雄,連年不斷地進行軍閥戰爭,一夕數驚,不可終日;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社會迅速破產,不少自耕農失去土地和生活依據,投軍閥部隊當炮灰,我也是其中之一;偉大的“五四”運動和共產黨的誕生,為人民帶來了希進;帝國主義大戰導致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鼓舞了一切被壓迫人民,這一切無不是壓迫與反抗,進步與倒退的階級鬥爭,而進步總足戰勝倒退,戰勝反動。
我從出生到一九二一年已滿二十三週歲,經過極端貧苦的生活,由牧童、童工、堤工到當兵,體會了工農兵一些實際生活,建立了一些樸素的階級感情。入伍當兵後,接受了辛亥革命前輩軍人的一些傳說。保定青年軍官來部隊充當見習官、排長、連長,他們來時朝氣蓬勃,講解鴉片戰爭以後的國恥,編寫不少軍歌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有時他們也講得痛哭流涕。他們隨著地位的提高,逐步貪汙腐化,什麼愛國、愛民完全置於腦後,如何升官發財,卻成為他們一切閒談的話題。可是他們的腐朽反動,阻礙不了歷史向前發展,歷史總是後浪推前浪,後人超前人,繼續不已地前進著。
我在這段時間,也交了一些來營當兵的知識青年(主要是中學生),他們來時也是滿口愛國主義,如何發奮圖強,廉潔奉公,逐漸發現他們多數是帶著升官圖來當兵的。我交了二十個左右的知識青年朋友,最後剩了黃公略、李燦。他倆加入了光榮的共產黨,當了紅軍三軍軍長和八軍軍長,為中國人民事業獻出了他們的生命!我也交了一些士兵朋友,他們是貧苦農民和失業的手藝工人,老實純真,容易接受打富濟貧,滅財主、滅洋人的思想。到一九二一年有十人左右加入救貧會,有的在北伐戰爭中犧牲了,有的以後加入了共產黨,在紅軍中犧牲了。這批人沒有一個叛變的。
我出生於人類歷史飛躍的時代,而落後於這個偉大時代。到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誕生了,我還沒有接觸馬克思主義,不懂得社會發展的科學規律,不懂得用階級觀點分析問題,不懂得革命是組織人民群眾自覺的行動。我在當兵時是一種打抱不平的英雄主義思想,殺歐盛欽是這種思想的突出表現。救貧會章程的四條原則,是當兵六年的思想總結,是非常幼稚可笑的,也是非常慚愧的,對滅財主和消滅封建剝削制度的關係是模糊的。我在當時還不懂得地租、高利貸和資本剝削在性質上的相同和區別。至於耕者有其田,孫中山一九○五年在檀香山同盟會就提出“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以後又提出實行“耕者有其田”。四條原則對滅洋人和打倒帝國主義的關係也是相當混亂的。滅洋人含有排外思想,和一九○○年義和團“扶清滅洋”口號類似。“發展實業,救濟貧民”這個口號,在“五四”運動以前就有的,民族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就提出過,當時(一九一八年)營長袁植就有“寓兵於工”的思想。四條中沒有提到擁護孫中山總統臨時約法,沒有提出反對軍閥割據,實行民權主義,統一中國。這些是當時的中心問題。只有實行民主,統一中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