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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子感到自己的心是在尋覓著什麼,等待著什麼,可她並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麼,尋覓什麼。她的心時時冷清著,寂寞著,但又確確實實是在尋覓,在等待。年少的她總是在日記裡寫著:“我想寫信,寫給一個不知名的人。”可是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在哪裡?

可明明是有一個人是活靈活現地藏在心裡的。在無數次的虛妄痴想中,他從不知名的地方走來,牽起了她的手。他們一同走過紫薇樹下的落花小徑,一同傾聽燕語蟲鳴,他會將她隨手迭起的小船一一收起,為她圓一個溯流而上的歸帆夢;他會比她更瞭解她的一顰一笑,讓她的心從此歸依。

陽子吹出絢麗的肥皂泡,讓它飄飛在春風裡;編織綠柳花籃如同編織她紛紜的夢;她用紫薇花刺在落葉上寫下心願寫下祝福,稚氣地在雪地上印踏兩行腳印,想像那是兩個人並肩走過的痕跡……陽子有一整套排遣寂寞的遊戲,她用這些自欺欺人的遊戲充實著她的童年。

陽子是在六歲那年嘗試著寫詩填詞的,雖然往往弄錯了韻腳平仄,但筆法卻老道得可以。八歲時寫的一首《蝶戀花》曾經在一年一度的龍王塘櫻花詩會上當眾朗誦,那句不合規格的斷句“四季風雨四季秋,望斷紅塵,誰染霜天曉?”,讓在座的諸多文人驚為天籟。

人們猜不透這樣一個小小女孩,何以如此憂鬱悽迷,想著那也許就是天性釋然吧。她的父母卻把這一切看做乖張怪誕,並把其歸咎於中國文化的誤導,歸咎於唐宋詩詞元曲清文古典意象的荒唐教導——本來是一心一意想要調弄出箇中國娃娃,哪裡想得到出落成個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來。

陽子十二歲的時候,突然迷上了一切與紫色有關的東西,紫色的衣服,紫色的絲帶,紫色的絹帕。每當春歸花落,她總喜歡站在紫薇樹下,久久地凝望枝頭,然後解開自己系發的絲帶結在樹杈上,讓絲帶連同她的一頭濃密的頭髮一起在風中飄揚,讓她一個又一個美好的願望隨著絲帶和長髮一起飛。落花成陣,點綴著陽子的長髮裙裾,她的一張嬌好的小臉襯著若有所思的眸子,彷彿沉浸在某個不為人知的世界,又彷彿正注視著自己的內心,那份臨風飄舉遺世獨立的韻致,有一種迷離恍惚的不真實……

緣起時,一切都是幻覺,都是夢境和古意,都是虛妄。

直到有一天,直到花娘出現。

2。花娘

花娘就是繡娘,或者花繡娘、繡花女。

那是一些自江南而來,走遊散居,走街串戶為人傳授繡花技藝,以針尖上的功夫和描龍繡鳳的技巧贏得一方熱惦的奇巧女子。

花娘披紅掛綠揹著紫雲紗的繡花褡褳。這中間開口兩頭裝東西的口袋,裡邊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絲線和龍鳳呈祥、鴛鴦戲水、金魚弄蓮、鯉魚跳龍門的繡品。花娘的標誌就是那些大小不一的成套的繡繃子,九連環一樣串在臂腕上,咣咣鐺鐺,如環似佩,沿街走過的時候就是滿耳脆生生的響鬧,人們便知道是花娘來了。於是就有大戶人家的千斤小姐和尋常百姓的小家碧玉吱呀開了門縫,於是就有嬌滴滴俏模俏樣的粉面女子,似是緣定三生似的,從簾櫳後面蓮步挪出,於是就有了初次的人生之閱,有了對花娘誠惶誠恐的拜見。那些閨閣中混沌迷亂的女兒心,便在不日而至的刺繡工藝裡,變得清明起來,透亮起來,嫵媚起來。

正是早春時節,正是紫薇盛開的時候,院外的青石街面上有了環佩叮咚;走來披紅掛綠的花娘。

陽子的母親急不可待地開啟了柵欄門:“來,花娘,快進來!”

紫雲紗的繡花褡褳在紫薇樹下的石板桌上鋪展開,桃花水般的繡品呼啦一下傾洩而出。花娘描龍繡鳳的手藝在石桌石凳上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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