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的學業導致他的終生失敗。這是一個富有懸念的故事,直到最後,才使“福樓拜是怎樣成為他自己”的答案和謎底完全顯現出來。
薩特寫這部書時,每時每刻都在發揮想象,因此,也可以說《家庭的白痴》中的福樓拜是薩特想象中的福樓拜。但這種想象不但不與真實相矛盾,反而是其必備的條件。想象的過程也就是不斷探求總體化的過程,是使用嚴謹的辯證法還原福樓拜本來面目的過程。以想象為主體的作品當然是小說,但這是一部真實的小說。
與《詞語》的刻意經營不同,《家庭的白痴》的風格樸實自然。作者信筆寫來,不多修飾。即使有的地方出現講究的文體,也是因為這裡有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東西,需要用這種方式曲折盡意;而有時是有著50餘年寫作習慣的薩特在不經意間自然出現的妙筆。他這時認定,從根本上說,最好的作品總是在沒有太多苦心經營的情況下寫成的。這是一個對文學勘破和洞穿者的心態,也是一個在文學造詣上達到爐火純青的作家的心態。
薩特那些政治上的左派朋友不太贊成他寫福樓拜,他們多次建議他改寫一部關於革命或平民的小說。薩特拒絕了,他沒有這種願望。在文學事業上面,他不會聽命於任何人。但他又表示,如果他只有四、五十歲,他不會去寫福樓拜,而會更多更好地在人民法庭上發言或為《我控訴》寫稿。在1970年,他甚至還想寫一個劇本。總之,他意識到自身的矛盾,而矛盾又總是伴隨著他。
他在一個演講中對此作了十分透徹的解說:
還有另外一些知識分子,我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吧,自1968年以來不再希望同資產階級進行任何對話。實際上,事情並不那麼簡單:知識分子透過他的作品──如果他是一個作家的話──包括他最新的作品,都有那種被稱作意識形態興趣的東西。顯然我總是向資產階級提出質問,同他們辯駁,但事實上我的作品仍然是用他們的語言向他們講話,而且,至少在早期作品中,有著不難發現的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過去17年我一直在研究福樓拜,這裡沒有對工人階級的直接興趣。我投入這個工作的程度是很深的,我的意思是我已經67歲了,50歲以後我就把精力投入到這上面,而且甚至在這之前我就想著這件事。於是福樓拜就把我束縛在我的資產階級讀者之中。透過他,我仍然是一個資產階級分子,只要我還沒有完成這部作品,我就仍然繼續是一個資產階級分子。
但我還有一個完全不同的方面,跟我的意識形態興趣沒有關係,當我從知識分子這個詞的古典意義上對自己提出質疑時,我認識到,雖然我不被帶回到羊圈,卻仍可得到“拯救”。當我對自己質疑時,當我不再把自己看成是多麼了不起的高人一等的作家時,我發現自己是同那些為反對資產階級專政而鬥爭的人們在一起。我們有相同的興趣和關注的東西。
因此,我要說的是,我是一個活生生的矛盾:我仍然為資產階級寫書,但我同希望推翻資產階級的工人有著深切的共鳴。這些工人在1968年同資產階級搏鬥過;而今天他們是更嚴重壓迫的受害者。就我現在是他們之中的一員而言,我也必定會受到懲罰。就我在寫關於福樓拜的書而言,我是資產階級的不肖子孫,雖然我應該因此而得到拯救。這一切都表明,有必要在政治水平上傳達我感受到的已深深紮根的矛盾── 一種僅僅來自現實境況的矛盾。(“1972年在布魯塞爾的演講”)
薩特在很年輕時就構想過自己作為作家的一生:一個起步的青年時代,一個碩果累累的中年時代,一個投身政治的老年時代。為什麼到老年要投身政治?因為這時精力已經不濟,在文學事業上難以再攀高峰;而社會地位和影響卻達到頂點,他可以運用這一優勢幹自己想幹的事,起自己想起的作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