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說笑了。”他恭謙地笑了笑,聲音平穩無波。
“對了,有首詩的後兩句我記不太清楚,不知能否請狀元爺告訴我呢?”
“主子請說。”
“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
此話一出,他始終低垂著的頭再次揚起,怔怔地打量了我許久都不說話。祈皓笑著開口了,“怎麼,這樣一首詩就難倒狀元爺了?”
“下一句正是: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我怎會忘記呢?”彷彿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展慕天立刻收回目光,低聲回道。
祈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們兩人之間的異樣,邀我坐下。當四人對面而坐之時,祈皓笑道:“沒想到,潘姑娘能死而復生,對於皇上來說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呀。”
我笑了笑,不語。如今對於祈佑,真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們小坐了片刻,就有人來報,說是朝廷中有緊急的事需要祈佑親自去處理,他匆匆交代一聲便離去了。他的背影依舊是如此高傲令人難以親近,但是卻少了那份孤單……那份孤單早已經被祈皓的歸來撫平許多了吧。
恍惚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拾起桌上金盤裡擺放的龍眼,剝開晶瑩剔透白如雪,“不知禮親王可還記得一名叫杜莞的女子?”
祈皓怔了怔,“表妹她在冷宮吧。”
“她渾渾噩噩地待在冷宮,心中卻依舊想著你,希望能再見你一面。你知道,她對你的愛,從始至終都不曾變過。”說罷,我將龍眼放入口中,才一嚼,滿口沁涼甜膩蔓延至整個舌尖。
“我的心中只有姚兒,我從來只當她是表妹。”祈皓說起蘇姚之時,聲音突然轉變得格外認真,目光中含著柔情。
“可是她一直認為你是喜歡她的,一直認為你娶蘇姚只是迫於先後勉強。如果你想讓她解脫,親自與她說吧,這樣她才能真正地活下來,好好地活著。”
祈皓低下頭,雙手相互摩擦著,似乎還在猶豫著什麼,我繼續道:“杜莞畢竟是你的表妹,她那樣愛著你。”
他霍然起身,金錦絲綢的衣裳摩擦著發出一聲輕響,帶起了一陣微風,“我會帶著姚兒一起去見她的。”丟下這樣一句話,便揚長而去,唯獨留下一陣細若塵埃的泥土味。
此刻的御花園內獨獨剩下我與展慕天二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四周被冷凝的空氣充斥著。我不開口,是因為我一直在等他先開口,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認出我。畢竟,見他之時,是毀容後平凡的我。如今,人面桃花,他還能認出?
終於,他開口問了句:“你……是那個姐姐?第一次讓我吃上桃子的姐姐?”
第一次吃上桃子?
我愣住了,難道當年的一個桃子,是他第一次吃?
我不知道,一個桃子,竟能讓他如此記憶深刻。
第四章 清然莞之死
天街雷雨漸如珠,大風洋溢灑萬物,皇都璃瓦彈簌簌。
夏日就是如此,一場傾盆大雨就這樣毫無預警地侵襲而來,風中帶著潮溼的泥土氣味,有些腥人之感。我斜靠在窗上回想著昨日與展慕天的見面,他真的不如當年那般稚嫩了,渾身上下無不充斥著成熟之感。曾經他還矮我許多呢,三年不見竟出落得比我還高,儀表堂堂。難怪宮人都說,他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後來,他與我說起家裡的情況,只能用一個“苦”字來形容。父親把積攢多年的錢全給他去上私塾,家裡卻衣食無著,好些次他都想要放棄念私塾,每次提起此話,父親總會拿起木棍狠狠地抽打他,口中還喊著:“你這個孽子,老子為了你能上私塾,將來能出人頭地,把家裡僅有的飯錢都給了你。為了能讓你進京趕考,將唯一一畝田都賣給了地主,你現在跟老子說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