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章濟生打了個寒噤,站住了。他看見老闆白眼一翻,緊繃著的臉一仰,大聲說:
“張濟生,小姐房內不許男子隨便出入。這個規矩你難道不懂嗎?”
這當頭一棒,彷彿把他打於水中,感到渾身冰涼。他的手有些戰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忽地燃起一股奇妙的憤憾之情。
“小姐喜歡鮮花,我給她摘了幾枝……”
“什麼鮮花不鮮花的。以後不許送!”
“我這樣做有錯嗎?”他問。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違犯了戲班的規矩。”
“違犯了規矩?”
“我希望你今後要規矩一些。”
這時他看到老闆臉上燃起火焰,眼睛裡也冒著火。知道不是辯駁的時候,怏怏走了。
望著章濟生怏怏而去的背影,桂英心裡酸溜溜的。
“爹!”桂英叫道,“你太過分了。”
“爹是為你好。你不覺得他這樣做,讓人噁心嗎。”
“爹,現在是民國了。”
“民國又怎樣?民國不民國我們不照樣是唱戲吃飯嗎。”
小牡丹反駁不了他爹,噘著嘴走了。
張濟生的所作所為,是桂英爹疑竇叢生。突然悟道:
“他原是個讀書人家出身,為什麼放下生意不做而投身梨園?難道不在乎戲子是下九流嗎?”
桂英娘卻不屑地說:“狗肉上不了正席。賣狗肉也不比唱戲高到哪裡去。”
“你看他送的什麼花?”
“她爹,你也是太多心了。他也是讀書人家出身,書香人家,案几上插幾支鮮花不是常有的事嗎?”桂英娘寬慰道。
“你好好看看,那是杏花,而且放在窗臺邊。”
“杏花又怎麼樣?放在窗臺邊又怎麼樣?”
“你呀,你……”她爹指著她娘道,“這不是明擺著要桂英紅杏出窗嗎?”
“她爹,你腦子裡是不是灌水了?說出如此噁心的話!”
“我腦子灌水?老子恨不得拍他幾塊磚。”她爹惡狠狠地說。
“還是先拍自己幾塊磚吧!別把你女兒看扁了。”
“你看他在戲臺上……”老闆不無疑慮。
桂英娘打斷道:“唱戲嘛,怎能以假當真。”
桂英爹生氣道:“我養的女兒我知道。你看她護著章濟生那樣子。”他無奈地擺了擺頭。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桂英媽的共鳴。她做了退讓:
“走一步看一步吧。”
桂英爹不做聲了,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他又想,“莫非桂英有意於他。”於是特別囑咐教戲的陶師傅,要嚴加管教。排練的時候,不許交頭接耳,更不得靠體沾身。
內有父母提防,外有師傅管教。章濟生接近不了小牡丹,也只得在戲臺上假戲真做。小牡丹也察覺到張濟生入班之前,終日在戲班裡跟來跟去,都是為了她;棄商學戲,是想親近她。也不願辜負他的一片真心,無論是彩排還是演出,配合得十分默契。
一日排戲,趁陶師傅打岔的機會。張濟生口裡唸唸有詞道:“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同街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小牡丹聽了當然明白,她何嘗不是相思難熬。唸白道:“愁腸已斷君莫言,夢未做,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攲,諳盡孤眠滋味。算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章濟生自作聰明,以為戲班裡除了教戲的先生以外,其他人都不通文理。這些之乎也者的東西,他們不一定聽得明白。豈知這一段對話,侯三是聽得明明白白。暗罵道:“你這個心懷鬼胎的傢伙不會有好下場的。”他掃了他們一眼,心裡突然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