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豆芽,她會滿山遍野尋野菜,會在林間找鳥蛋,甚至學會找草藥熬苦茶給阿爸解酒,生活再艱苦,她都咬牙撐過,不曾怨尤。
國小畢業後,爸媽不准她讀冊,老師到家裡訪問,她還笑著對老師說,是伊自己不愛讀冊。
讀冊啊,誰不愛?和同學說說笑笑,聽老師說些沒聽過的見聞,那才是人生才是眼界呢!
聽老師說,臺北啊,人人手裡攏拿電話,想和誰說話,就同誰說話,哪像他們窮鄉僻壤,還袂當家家戶戶都有電視電話。聽說臺北的小姐好時髦,一套名牌衣服要上萬塊,天吶!那是鑲金嵌鑽的吧!一萬塊,夠她活兩三個月了呢!
說到這……阿爸有多久沒上工了?
阿爸沒上工,沒錢還債,阿發嬸不給賒酒,回到家,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吧。皺彎眉,可憐她一身皮肉,又要吃苦。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伊有伊的痛處,是汝囝仔人不知的所在,要體諒、要闊心腹,人講,大海容納百川,有量才有福報。”
“初蕊知。”
她是不懂恨的女孩,也許是山裡長大,看山看天,看出她無妒心。單純的她,認為每個人的生活有每個樣,不能拿來相較。
比方,阿雀總不平自己的眼睛小,可那是父母生成,哪能改變?再說,她最好的朋友月虹,老嫌家裡弟妹多,飯吃不飽,可不知,將來弟妹成人,全家人齊心努力,才能打下一片家業。
所以,她不恨怪父母,她甚至相信師父的話,父母有苦吐不出,才用酒精賭博麻痺自己,要怪,就怪她前世欠下父母太多,要一項項還清,才算公平。
不過月虹……想起月虹,眼神黯然。
半年前,她被阿桂姨帶走,如今,不曉得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吃得飽嗎?有沒有被苦毒?那邊的人待她好否?月虹走後,沒寫過信來,初蕊的擔心只能擺在心底。
不過,她親眼看到月虹父母親拿了阿桂姨的錢,歡歡喜喜買下地,那一甲水果園碰到今年風災多,價錢看俏,賺了好一筆。月虹弟妹很開心,他們常拿著裝滿米飯的碗坐在院子外頭吃,看得初蕊好生羨慕。
阿桂姨是人口販子,專替山下人尋工、買查某囝仔,還替不孕夫妻上山找代理孕母,她人不壞,說話中中肯肯,態度也挺和氣,不過,人口販子總不是個正當職業,為此,初蕊總是遠遠見到她的身影,便避了開去。
怎麼啦?怎會聯想到阿桂姨?阿桂姨和她無關,操什麼心啊?
“照理講,汝這對眉毛,生就一對柳葉枝,命相上講,這種人定享榮華富貴。汝的菱角嘴,嘴型鮮明,分明不是艱苦中人。再講汝的這雙手,粗的細的全擔起來做,竟然不見粗繭,幼軟得親像三歲囝仔,分明是千金小姐的手,將來你一生是大富大貴命,相信師父,師父看人足準。”
“是。”
初蕊笑笑,什麼大富大貴,她不敢想望,只希望阿爸阿母趕緊戒酒戒賭,清清醒醒踏踏實實過日子。
“做人本來就艱苦,只不過一人苦一項,人人苦的不相同,怨不來天地神明,總是要不驚不懼,將苦吞入腹,時深日久,苦盡甘來,才算是好命人。”師父殷殷教誨。
“初蕊瞭解。”
“汝瞭解尚好,不耽誤汝的時間,趕緊回去,免得汝阿爸阿母找沒人,發脾氣。”
“是。”
初蕊聽話,到佛祖前合掌膜拜,不求富、不求貴,但願平安一生。回身,背起簍子,向師父彎身鞠躬後,轉身離開小小的鐵皮屋。
探頭,有人客?
從門邊,初蕊看見阿爸阿母拿一迭鈔票,歡喜清點。是誰拿錢來?通常只有索債的客人才會上門來啊!
“你們尪某拿了錢,好好過日子吧。”阿桂姨把落了款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