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佛曆苦劫而重生,夏明朗相信就算是佛也不會喜歡苦劫,然而世事總是如此,只有死亡才能讓人明白活著有多好。
只是活著,就已經足夠好。
生活就這樣開始,最平凡的生活。
小區的後門外就是菜場,夏明朗每天早上推著陸臻去買菜,那個亂糟糟的潮溼的地方總是喧譁而擁擠,空氣裡瀰漫著蔬菜與肉類的腥氣。
洗得水亮的番茄放在白瓷磚砌的條案上,一個泡沫板上寫得大大的字:我們是從鄉下來的土番茄!
陸臻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比耶,強迫夏明朗用手機給他拍照留念。
菜場外面是成片的早點鋪,每天都可以換新鮮花樣,兩個人買兩份熱乾麵加一碗餛飩分著吃,芝麻醬微苦的香氣濃郁誘人,這是一個平凡而世俗的都市,帶著最簡單的柴米油鹽的氣息,陸臻很喜歡。
他們倆結伴同行走遍了武漢所有的景點與非景點,陸臻指著櫻園頂上的宿舍說想當年老子要是考武大了,我就住這裡啦,窗子一推開,滿眼的櫻花樹。
夏明朗悶笑,指著早起出門的姑娘們說這是女生宿舍。
正值花季,陸臻他們靠朱敏的訊息大清早沒進遊人就偷偷溜進來,櫻花大道上只有晨讀的學生。
三月陽春,正是花事最鼎盛的時候,一樹香雪如海,沒有風,花瓣簌簌地落下來,地上鋪了粉白色的一層,可是樹上的花卻好像並不會因此而減少。
陸臻靜靜地看著,花瓣紛落如雨,沾了他一身。
陸臻忽然覺得這花樹就好像是夏明朗,那個人也是這樣的,深不見底,繁花似錦。他的才能就像這繽紛落英一樣隨意地施展,無風自動,彷彿全不著力,只是蓄到極滿時自然而然地溢位來,可是無論怎樣落,仍有滿滿一樹的繁華瑰麗。
多麼可怕的一個人,多麼令人神往。
夏明朗小聲嘀咕:“這小日本是變態啊,喜歡的東西也變態兮兮的。”
陸臻囧囧有神地看著他。
夏明朗隨手一揮:“你看這花,開的時候開那麼烈,謝也謝那麼烈,就跟犯了神經似的,不就是一花麼,好好開著不成啊,非要搞得這麼……這麼……”
“悲壯。”陸臻抹汗。
“是啊!”夏明朗一頓,更感慨了,“有意思嗎!玩什麼深沉吶,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這開花上趕著往下落,這不是找抽麼。你還別說,你小子有時候就跟這挺像的,做什麼事兒都嘎嘣脆,烈得要死。”
陸臻欲哭無淚,一眼看過去,整條櫻花大道好像瞬間失去了顏色,悲情不見了,悽美也不見了,他看到每一瓣落花上都畫了張扭曲的陸小臻。
焚琴煮鶴啊!陸臻痛苦地捂住臉。
夏明朗是在西北邊錘廣袤的荒原上狂奔著長大的男人,他喜歡大塊的肉,大條的魚和足夠暖的床,他不喜歡那個狹窄逼仄島國上單薄殘酷的華美,那些動人的顏色在他眼中就像紙片兒那樣一吹就散。
他喜歡在東湖邊釣魚,那湖大,煙波浩渺。花十塊錢向湖邊的老爺爺租一根釣杆並三條蚯蚓,陸臻靠在他肩膀上睡著,被春風薰得微醉,朦朧中感覺到人動了。
“有魚了麼?”他睜開惺忪的睡眼。
有時候運氣好,一個上午可以釣到四、五條,夏明朗留下最大的那個帶走,剩下的分給湖邊的大爺。熟了之後租魚杆就不要錢了,再熟一些,大爺開始跟他們說當年打仗的故事,跟著張體學張師長南征北戰,陸臻想說老先生您是不是搞錯了,張體學這輩子就沒離開過兩湖,轉頭看到夏明朗聽得津津有味,又想算了,顯擺你多能呢。
夏明朗曾經人品爆發釣到過一條五斤的花鰱,回去本想學著本地人做魚丸,陸臻背梁實秋他媽的魚丸(…_…||)做法給他聽,花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