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葉正要逃,卻突然被一隻結實有力的手摁著後頸,用力押進了實驗樓。
沈晝葉:「……??」
實驗樓裡,陳嘯之的聲音在她身後冷冷地響起:「被雨淋了還他媽抬頭看一眼?你病得不輕吧?」
她低頭一看,看到了陳嘯之的籃球鞋和工裝褲褲腿,還聞到一股淺淡的、他身上的香水味兒。
「……我,」沈晝葉仍被押著,憋悶道:「……我打算進……」
陳嘯之卻忽然極其冰冷地問:
「——梁樂?」
沈晝葉:「?」
樓門前的玻璃門一關,大風湧入,雨水嘩地落在樓外地面上。
陳嘯之鬆了手,沈晝葉不自在地捏捏自己的後脖頸,正要和他問好。
正是那一瞬間,沈晝葉聽到陳嘯之幾乎如冰刀般,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話:
「——和你打電話的,是不是梁樂?」
-
……
肯定是梁樂。
還能有別人麼,會被沈晝葉稱為『學長』的人還有別人?
陳嘯之居高臨下地看著被自己的語氣嚇到的、二十五歲的沈晝葉。
天光昏昏,她穿了條灰藍色的裙子,幾乎是惶恐不安地看著陳嘯之,像是受了欺負一般的惶恐。
——可她一直都被愛著。
陳嘯之只覺得自己已經要瘋了,頭顱中血管發了瘋一樣的搏動。
2018年的陳嘯之想起十年前,那些愛他的阿十的人——她的媽媽和奶奶,班上那些和沈晝葉熟悉的同學,魏萊、姜英甚至梁樂,連陸之鳴都相當喜歡那個柔軟又偶爾硬氣的、聰慧異常的小姑娘。
連閱盡千帆的慈懷昌教授,最偏心的學生也是沈晝葉。
五歲那年小嘯之就知道,小阿十是最招人喜歡的,被愛澆灌的花朵。
他已經過世的奶奶見到小阿十就喜歡得要命,開玩笑說讓她來給自己當小孫女;連他父母都喜歡小阿十,幾乎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她父親能將女兒生生抱到五歲,她一喊累就抱起來。而小嘯之則是所有人裡,最溺愛小阿十的那一個。
他幾乎將心——不,整個人都挖出來了。陳嘯之那時所有的零花錢都給小晝葉買零食吃,小晝葉凌晨睡不著覺甚至會來拍他的窗戶,而被吵醒的小嘯之連起床氣都撒不出來。
那個小男孩將自己『一輩子的好朋友』愛得如珠似寶。
——十五歲的少年,則將他的初戀捧上自己的心尖。
含著怕碎了,抱緊了怕疼了,畢竟他的晝葉那樣嬌氣。
陳嘯之將她愛如眼珠,恨不能將他能碰到的整個世界都捧到她的面前。
……可是所有人都愛她。
梁樂、魏萊和姜英。沈晝葉的老師。沈晝葉的師長。沈晝葉的家人——她友誼親情無一不落,無一不豐滿。陳嘯之二十年來幾乎將自己挖出來的愛意,在她的人生裡不值一提。
所以五歲的小阿十回了美國,再也沒回來。
十五歲的沈晝葉站在他面前,對近乎哀求的他,垂下眼睛說:『陳嘯之,我以後不想見到你了。』
陳嘯之的眼眶,幾乎都因憤怒發了紅。
那一切堆就了他孤身一人在舊金山難以入眠的、無數個夜晚,連杯中的水都像是映著她的倒影:沈晝葉泛著光的笑容和手心的溫度,她修剪整齊的、細緻圓潤的指甲尖兒,趴在自己懷中的溫熱柔軟的、發育了的軀體。
可是他算什麼?
——陳嘯之算得上什麼?
這年紀的沈晝葉,會缺你這點愛意麼?
……
斯坦福物理a棟實驗樓,大廳裡空無一人,玻璃門外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