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嘯之皺了眉頭:「……」
然後陳教授沉思,片刻後嚴謹道:「新生兒視覺發育不完全,只能看見眼前2-4厘米的地方, 所以我人生最早見到的人不一定是他。」
沈晝葉在床上翻了個身, 友善地問:「小時候捱揍挺多的吧?」
那倒是實話, 小陳嘯之隔三差五就挨一頓, 不一定是他爸親手操鞋底,但和沈晝葉這種從小沒人敢碰一指頭的小嬌氣包比起來, 陳教授簡直是被揍大的。
陳博士:「……」
沈晝葉笑了起來, 爬起來撐著腮幫看他。
被揍大的陳嘯之咳了一聲,說:「我爸是個……不那麼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我小時候和他接觸不多,他總在外地。」陳嘯之隨口道:「我家正兒八經買房前,我就跟我媽一起住在大院裡,大院裡呢基本都是和我一樣的……外派子弟,我也知道我爸挺有能力的, 因為他調動最勤。」
沈晝葉晃了晃腳丫,想起那個開車載她回家的,戴眼鏡的、看起來脾氣很好的叔叔。
陳教授開著車說:「有能力的人,逢年過節就老有人來送禮。說來也慚愧,我爸來者不拒的。他可喜歡給這些玩意兒列清單了, 列完清單把我抓過去炫耀,他一炫耀我就犟他,告訴我爸這叫賄賂,你要被抓進去的——我爸就嫌我像我爺爺,一把我丟出去。」
沈晝葉想像小嘯之被拽著領子丟出去,笑了起來。
「——我那時候很嫌我爸不正派。」
陳嘯之漫不經心道:「我和我爺爺親,我爺爺那叫一個剛正不阿,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不是直立如松的……和我爸不一樣。」
沈晝葉記起那個老人的影子,只記得那是個白髮蒼蒼肩背挺直的老人,很喜歡小晝葉,會把小晝葉架在肩上,讓她去摘枝頭小櫻桃。沈晝葉已經記不得老人的相貌,可是老人在她的嘯之心裡,顯然留下了長長一條痕跡。
陳嘯之道:「但是我小時候……那年,我爸把我送走了。」
沈晝葉一愣。
「我那時候還不到十歲吧,」陳嘯之說:「有天他接我放學回來神色就很凝重,當天凌晨把我從床上叫起來,把我的行李粗略一打包,自己親自連夜開車把我送去了大伯家,然後在那之後足足半年,我都沒再見過他和我媽。」
沈晝葉:「……誒?」
「我問我大伯我爸怎麼了,」陳嘯之淡漠道:「我伯伯搖了搖頭,告訴我,這件事應該讓你爸給你講,又說,人總有知其不可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爸怎麼能和這麼宏大的句子扯在一起。」
「後來我才知道,」陳嘯之道:「事情的起因是那年清華有一個研發的課題組做出了個breakthrough,碰了一個跨國公司的蛋糕。但是課題組科研經費帳目做得不漂亮——」
「——你也知道那時候想買個儀器,要等財務統一招標黃花菜都要涼透了,所以他們課題組為了效率做過經費套現。所以那個公司拿著這令箭,直接把課題組大導師搞進去了,是個院士,姓張。」
沈晝葉瞳孔一震,倒抽一口冷氣。
「那時候其實那個公司打算一口氣把院士踩死的。因為所有人都覺得那個breakthrough不重要。」陳嘯之望著前方道:「當年風氣是讓外企進來,而且那個課題組做的那個領域是個臭名昭著又極其重要的領域……」
沈晝葉難以置通道:「——鴻鵠02?」
陳嘯之看了她一眼,說:「我猜你也知道。」
……何止是知道。沈晝葉想。
鴻鵠02專案,是一整代人的血淚,是集中了那時兩校工科最精英的一批學子的遠徵,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