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
窄小辦公室中的所有人停下了手頭的事情,抬頭看來。沈晝葉不太好意思地望向這群她手把手帶出來的師弟師妹,靦腆地隔著玻璃伸手打了個招呼。
沈澤笑道:「……你別說,姐,他們一看就挺尊敬你的。」
沈晝葉臉都紅了,莞爾道:「那當然……」
她話還沒說完,辦公室門就咚一聲開了。
「沈師姐!」她的師妹激動地道:「你怎麼回來了?我們一直都以為你在加州——」
「就是,」另一個女孩應和:「脫離火坑,連專業都換了。」
第三個人笑道:「脫離火坑也太真實了吧?」
他們聚在一起,吃吃地笑了起來。
一個人高馬大的師弟笑道:「沈小師姐歡迎回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呀,」沈晝葉面色發紅,對她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們說:「那邊出了一點問題,我回國呆一段日子。」
沈澤靠在門邊,看著自己姐姐的背影。
陽光鍍在她的發間,如翩飛的蝴蝶般金黃美好。
……
沈澤第一次認識她——他和堂姐第一次見面,是十年以前。而他那時候就覺得沈晝葉是個相當特別的人。
她不是一般的聰明。沈澤自認智商並不拖後腿,可是沈晝葉是以徹底碾壓他的姿態,出現在他的生活裡的。這本來應該是自傲的資本,可是她卻聰明而沉默,不自誇,只有和她相處過,才知道她的能力有多麼可怕。
年幼的沈澤幾乎什麼都玩不過她。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沈晝葉那年剛學下象棋,開局讓了弟弟五步——五步。
然後將他殺了個片甲不留。
沈澤問她時,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走贏的,因為那邏輯的推演就活在她的心裡,甚至很難解釋出來。
這世上其實是不缺聰明人的,早慧的有,年少成名的也有,但是沈澤年幼時就朦朦朧朧地覺得,沈晝葉姐姐是不一樣的。
——沈晝葉解題時,沉浸於公式與數字時,攻克難關時,渾身上下洋溢著美感。他見過。
那是名為虔誠的靈魂,是年幼學者的火焰,是從內心深處洋溢位來的愛與堅毅,是嚮往和夢。
這所有的一切,無一不昭示著一件事:沈晝葉為此而生。
——沈澤是真的欣賞並敬佩沈晝葉這個人,只是他家住得遠,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見到他姐姐一面,平素交流不多。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而他在拼盡全力考上北大後,大學入學時又見到這個姐姐,卻覺得對方蒼白而委頓,不復少時的靈氣。
像是原來她身上閃的光和稜角被磨光了,如今疲憊得像一張又皺又濕的舊報紙。
人本質是惜才的,沈澤曾覺得惋惜,還覺得有點兒難過。
沈澤聽說姐姐的研究生生活並不太順利。
他們姐弟倆有時會聚在一起吃飯,在暢春園的湖光春色中聊點小天兒,沈澤聊聊自己遠在國外的、感覺翅膀挺硬的女朋友,沈晝葉則笑著和他講點學校裡的小八卦,自己又是如何被導師欺負了。
——像是沉默寡言者的命運,又像是天真赤子的歸宿。
沈晝葉這種人善良寡言,生來敏感脆弱,以最赤誠的善意待人,以最熱烈的姿態愛物。
她是天生的詩人與科學家,是最好的老師和學生,卻不會保護自己。
猶如裸露在石頭上的新鮮青苔,腳後跟一碾,便會鬆軟地碎裂。
沈澤那時笑著調侃,姐,你得找個脾氣大的、遇事兒忍不了的,保護你。
沈晝葉抱著小肉夾饃,笑得眼睛都彎了:這也不是說找就能找的呀,你必須得很喜歡一個人才能牽起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