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默然。
沈晝葉在老沙發上坐下,如火夕陽透過窗格,四四方方的,像歲月不可抗拒的烙印。
過了許久,沈奶奶拍了拍吃鳳梨酥而沾了餅乾屑的手,問她道:「吃螃蟹嗎?我那學生又送了螃蟹來。」
沈晝葉輕輕笑彎了眉眼。
「吃。」姑娘家眼睛彎成小月牙兒,說:「奶奶,我給你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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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黃酒配清蒸大閘蟹,簡直是再肥美不過了。
蟹膏金黃顆粒流油,被稻稈細細扎著,她奶奶還煎了點龍利魚,在上面撒了少許鹽和白胡椒,肉質白嫩,鮮得不像話。沈晝葉發自內心地覺得當老師家屬實在是太快樂了,那姓顧的叔叔每年都會送來這麼多海鮮河鮮,至少有一大半都進了沈晝葉的肚子。
她奶奶是真的很會吃,且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有種『歲月不敗美人』的精緻。
沈晝葉則半點兒都沒遺傳到,是個貨真價實的廚房殺手。
姓沈的廚房殺手沾足了奶奶的光,吃完飯去洗碗,但在洗碗的間隙忽然看見陳嘯之在微信上問:「你到你奶奶家了吧?吃了沒有?」
沈晝葉摘了洗碗的手套打字,那可達鴨頭像旁biu地冒出個氣泡,道:「吃了。」
……充滿敷衍。
沈晝葉暫時不想離陳嘯之太近是真的——她需要時間重新思考他們的關係。
陳嘯之問:「吃了什麼?」
沈晝葉更敷衍地回答:「胖海。」
她現任男朋友說:「少吃點那個,不是性寒麼。」
沈晝葉突然意識到他是來搭話的。
這麼無聊沒有營養的對話也太過多餘了,沈晝葉正想實話對他說『我現在正在洗碗』——可是正是下一秒,陳嘯之就說:
「你出來下。」
沈晝葉一懵。
陳嘯之說話的語氣淡漠。
沈晝葉清楚地知道他對自己現在的內心戲一無所知。
而他所做的一切,令沈晝葉不願讓自己的獨白被他聽聞——陳嘯之無法被信任,無法被沈晝葉依賴,沈晝葉看到他時甚至會感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幾乎渾身上下都想拒絕他。
陳嘯之又說:「我在你奶奶家那個衚衕口,你出來下。」
「……」
沈晝葉摘了洗碗的手套,將手擦了擦,拿著手機跑了出去。衚衕裡夜色深重,雨氣彌散,城市的夜空看不清星星。
可是,沈晝葉輕輕合攏門時迷惑地心想——他是怎麼知道我奶奶家在哪的?
第101章 陳嘯之石破天驚的那句「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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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晝葉將手上的水擦乾淨, 直接出了門。
天已黑了,夜幕降臨於城宇之間,霓虹燈閃爍, 照亮天穹。那是一派繁華至極的城市景象——可是世間唯有這一角指標停滯, 古老胡同水泥牆如樹根般皴裂, 紅瓦綠簷,晚風和煦地帶著水與些許月季香氣撲面而來。
沈晝葉合上掛著對聯的朱紅門扉,向衚衕盡頭望去。
衚衕口一株歪脖兒老楊樹,它的歷史恐怕能追溯到開國前,它亙古悠長而枝繁葉茂, 兩個小孩都不能合抱——而那老樹下停著一輛車, 車旁一個頎長結實的青年背影, 似乎在眺望著什麼。
沈晝葉認出是誰, 剛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心裡又覺得十分彆扭。
她除了在印尼和陳嘯之重逢的那一次之外, 從來沒有叫過陳嘯之的名字, 無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對而已。沈晝葉的確是個很重視稱呼的人,陳嘯之曾經以很惡毒的方式強調要叫他老師,沈晝葉照做了,因而如今的沈晝葉很難對他叫出任何一個稱呼。
叫老師顯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