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十分嫌棄,然而收回目光時,唇畔還是掛了一抹笑意。
兩人也不多話,並了肩,與街上其他人一般,一道朝著泥盤街盡頭方向走去。
那棟二層的小樓,依舊是昔日模樣。
只不過現在樓前已插著一面與街口相同的黑色旌旗,門口不遠處擺開了幾張長桌,上面擺滿了錢——
但不是銅錢,而是泥錢。
比銅錢稍大,一樣的外圓內方,卻是以黃泥簡單燒製而成,泥色未脫,看上去極為粗糙。
此時金不換手下的餘善等人,全都一臉肅然,站在木桌內忙碌了。
桌前則排起了長隊。
並非泥盤街所有人都來了,也有不少人在夜裡悄然遠去避禍,但還留下的,今日大都來了。
有名牽著稚童的婦人將半塊銀錠放到桌上,接過餘善雙手遞來的一枚泥錢,低頭看看,卻不太明白:“這給我們做什麼?”
餘善眼角微紅,聲音也低,顯然是不久前才哭過,只道:“大家所給,是心意一片,郎君若寫收條借據未免見外,便命我等挖此地黃泥燒製成錢,作為信物。‘不回頭’新立,他日若有幸得存甚而壯大,凡持此錢者,不管散至何處、走到何方,若遇難事,郎君與我等,必傾力以赴、絕不有辭。”
那婦人聽後,無言半晌,然後一笑,只走到一旁,取下稚童頸上的紅繩,將泥錢穿了,系在稚童手上。
周滿與王恕到時,正好看見這一幕。
兩人一個在大水當日殺了金燈閣十數修士,一個在大水退後拖著未愈的病體,開藥寫方救治了半條街,周圍人見了,全都友善地頷首為禮,或者打聲招呼,為他們讓開道。
門口木桌前,則還在繼續:無論來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店老闆還是叫花子,給的是成百靈石,數十金銀,哪怕只是一枚銅板,餘善都是認真鄭重,躬身雙手將泥錢遞出。
周滿用胳膊捅了捅王恕:“我們也去?”
王恕微微一笑:“自然。”
這時金不換正好從裡面出來,站在門口臺階上,微微蹙眉同那下巴頦上留著一撮鬍子的蔡源說著什麼。
周滿一眼就看見他右手裡攥著幾枚泥錢。
兩人走上前去。
周滿大大咧咧把手一伸,只道:“拿來。”金不換看見她,已是一怔。
王恕也緊隨其後,分明一個清雋溫和的人,這時竟也學了周滿那做派,把手一伸:“我也要。”
旁邊的蔡源都看愣了。
金不換原本沒反應過來,隨即見周滿一抬下頜,朝他手中示意了一下,於是低頭一看,才瞧見自己手裡的泥錢,明白過來。
他心情本不輕鬆,然而此刻看著兩人到底沒忍住一笑,拿了手中泥錢,往他們掌心裡各放一枚,只道:“你們來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