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熱咖啡之類,船上釣竿、釣鉤及一切的雜具應有盡有。魚餌也由船包辦。我們釣魚的男女老少,大半是外行,今日釣什麼魚,用什麼餌,釣鉤大小,魚出何處,都由船手幫忙指示,而到何處去釣,這幾天有什麼魚,船主卻是內行。早晨七時出發,一到船塢,就見多少船手站在岸上拉生意。船行約二小時,平常四時至五時可以登岸回家。每船約四五十人,各佔釣位,以早到為宜。釣到大魚時,全船譁然,前呼後應,甚是熱鬧,由水手拿長鉤及網下手,以免魚出水時,掙扎脫鉤而去。
最好的是七八月間,所謂藍魚(Bluefish)出現之時。這是一種猛悍捕食他類的魚。大概鯖魚出現,藍魚跟著就來追逐。所以釣藍魚,有與魚決鬥的意味。凡釣魚的人,最不喜歡溫馴上來的魚。若海底左目魚之類,一上鉤若無其事就拉上來。藍魚不然,一路掙脫,魚力又猛,可能費盡氣力,才能就範。稍靜一下,又來奮鬥,或者脫鉤而去。及見水面,銀光閃爍,拉你的線扯大圓圈,徑可一二丈外。所以同船的人的釣繩,也給他攪得絆來絆去。那時釣上魚要緊,等魚上板,以後慢慢分個頭緒,整理釣繩的糾葛。這藍魚上板時,仍然亂跳亂撥,掙扎到底,好不容易捉住。尤其是釣藍魚以夜間為宜。藍魚出現,海面上可有一百條船,成群結隊停泊海面。夜來時,月明星稀,海面燈光輝然,另是一番氣象。你休息時,或者魚不吃餌時,儘管躺在船上,看檣影掛在星河,婆娑搖動,倒也可心神飄忽,翩翩欲仙。瞥然間船中響起,有人釣到大魚,全船譁然。乃起來再接再厲,鼓起精神垂釣。
每逢星期日,海面可有數十條船,環顧三五里內,盡是漁艇。在夜色蒼茫之下,燈火澈亮,倒似另一世界。記得一晚,是九月初,藍魚已少,但特別大。我與小女相如夜釣,晨四點回家,帶了兩條大魚,一條裝一布袋,長三尺餘,看來像兩把洋傘,驚醒了我內人。
………【第二十八章 我是揚州人】………
朱自清
有些國語教科書裡選得有我的文章,註解裡或說我是浙江紹興人,或說我是江蘇江都人——就是揚州人。有人疑心江蘇江都人是錯了,特地老遠的寫信託人來問我。我說兩個籍貫都不算錯,但是若打官話,我得算浙江紹興人。浙江紹興是我的祖籍或原籍,我從進小學就填的這個籍貫;直到現在,在學校裡服務快三十年了,還是報的這個籍貫。不過紹興我只去過兩回,每回只住了一天;而我家裡除先母外,沒一個人會說紹興話。
我家是從先祖才到東海做小官。東海就是海州,現在是隴海路的終點。我就生在海州。四歲的時候先父又到邵伯鎮做小官,將我們接到那裡。海州的情形我全不記得了,只對海州話還有親熱感,因為父親的揚州話裡夾著不少海州的口音。在邵伯住了差不多兩年,是住在萬壽宮裡。萬壽宮的院子很大,很靜;門口就是運河。河坎很高,我常向河裡扔瓦片玩兒。邵伯有個鐵牛灣,那兒有一條鐵牛*著。父親的當差常抱我去看它,騎它,*它。鎮裡的情形我也差不多忘記了。只記住在鎮裡一家人家的私塾裡讀過書,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叫江家振。我常到他家頑兒。傍晚和他坐在他家荒園裡一根橫倒的枯樹幹上說著話,依依不捨,不想回家。這是我第一個好朋友,可惜他未成年就死了;記得他瘦得很,也許是肺病罷?
六歲那一年父親將全家搬到揚州。後來又迎養先祖父和先祖母。父親曾到江西做過幾年官,我和二弟也曾去過江西一年;但是老家一直在揚州住著。我在揚州讀初等小學,沒畢業;讀高等小學,畢了業;讀中學,也畢了業。我的英文得力於高等小學裡一位黃先生,他已經過世了。還有陳春臺先生,他現在是北平著名的數學教師。這兩位先生講解英文真清楚,啟發了我學習的興趣;只恨我始終沒有將英文學好,愧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