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警察與少年單獨聊了整個後半夜,直到凌晨天色放亮,雨也漸漸停了。
司望堅持出院回家,葉蕭開著警車把他們母子送回去。他想把打著石膏的少年背上去,卻被何清影婉言謝絕,司望說只要有媽媽攙扶,自己可以單腿走上樓梯。
早上六點,何清影艱難地攙扶兒子來到家門口,只見一個黑色人影,她警覺地開啟樓道燈,照亮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揉了揉眼睛,對方也惶恐地看著她,還有打著石膏的少年。
“十二年了。”
男人滿面悲傷地搖頭,看起來快要五十歲,頭髮有一半白了,額頭上刻畫著皺紋,手邊有個碩大的旅行箱。
司望掙扎著往前靠了靠,雖然整晚都沒睡,精神忽而恢復,盯著這個男人的臉說:“爸爸?”
“望兒!”
他戰慄著把司望抱在懷裡,沒想到這孩子長到這麼高了,個頭都超過了自己。他心疼地摸著兒子的臉,不曉得為何會受那麼重的傷?
何清影默默掏出鑰匙,給這對父子開啟房門。
十二年,她仍然記得這張臉,就像2002年的小年夜,丈夫匆忙回到家裡,兩人大吵一架。他卻是來收拾行李的,明天早上高利貸就會上門,必須要去遙遠的地方避難。
於是,這次出門再也沒有回來過。
司明遠漂泊在外了幾個月,只想要儘快還掉賭債,以免老婆兒子陷入更大困境。他想辦法偷渡去了南美,卻成了契約勞工,在熱帶雨林裡砍了八年甘蔗,終於攢夠了贖身的錢。但他已經兩手空空,沒有臉面回國來找兒子,而是繼續留在地球另一邊,在聖保羅開了家小超市,沒日沒夜地工作賺錢,等到上個月把超市轉讓出去,他已有了五十萬美金。
三天前,他帶著這筆錢回到中國,發現原本的家正在建造摩天大廈。司明遠四處找人打聽,幾經輾轉來到這個家門前,他想給妻子一個驚喜——曾經窩囊廢的丈夫,不稱職的父親,總算堂堂正正地做回男人,可以讓家人過上體面的日子。
司望打著石膏躺在床上,聽爸爸講述在南美洲的生活與奇聞,這個男人遭受過許多困難,並在臉上留下了幾道傷疤。
想起自己的小學時代,他有一種強烈的懷疑——媽媽殺了爸爸。
這個疑問一直埋在心底,從來不敢對任何人說出口,包括媽媽。
許多次面對黃海或葉蕭時,他都有種要脫口而出的衝動,最後他才發誓,要把這個秘密爛在心底。
去年,老房子拆遷時發現的屍體,最近被警方查明瞭真實身份,肯定不是司明遠。
司望抱著爸爸昏昏沉沉地睡去,想起葉蕭告訴他的另一件事——路中嶽在用手機撥號引爆汽油的同時,被他的親生兒子一刀捅死了。
第十九章
農曆七月初七。
司望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高考分數是全校文科第一名,再過幾周就要去大學報到。右腿上的石膏剛拆下來,依然要小心地休養。不能去搏擊俱樂部打泰拳,大半個暑期備感無聊——不過路中嶽都死了,他也沒有了繼續練拳的理由。
爸爸在荒村書店隔壁,開了家品牌超市的加盟店,這些天忙碌著裝修與招工。父子倆每天下兩盤象棋,他的棋力比年輕時更差了。
雖然,消失十二年的丈夫回到身邊,何清影的臉上卻罕見笑容,司望明顯感覺到——他們不是在一張床上睡覺的。
這天晚上,葉蕭警官來到司望家裡,單獨跟司明遠聊了片刻,提出想跟他的妻子與兒子出門散步。
“只要不是抓起來,去哪裡都沒事。”
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司明遠的腦子反而變得簡單了。
於是,葉蕭把何清影與司望接上警車,開往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