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看向別處時,趕緊把冰激凌塞進了垃圾桶。過了一會兒查理轉過身來,看到德奧已經兩手空空便愣了一愣,接著說德奧看來真的很喜歡冰激凌。還有一次,查理約德奧在圖書館見面,還給德奧帶來一個野營專用的軟墊,可以捲成一捆隨身攜帶。德奧可以在哈林的公寓裡用,查理說。
當晚,德奧在公園裡睡在了那張軟墊上。他在公園裡前前後後換了五六個睡覺的地方,每次都覺得比之前更舒服些。當找到更好的一處時,他就會想:“我在進步。”德奧在公園西區的圓石林中找到了一塊有樹蔭遮蔽的地點。一個週日,德奧上班前在那兒打了個盹兒,他像一隻青蛙似的將肚皮貼在地上,好找些涼爽。這時他看到有個女人在情人面前慢慢脫下了自己的穆斯林長袍。
“看來好戲要上演了。”德奧心想,他強忍笑意,偷偷離開了。後來,德奧又在第五大道邊的一些長椅和高高的雕塑旁找到一處更好的地方。德奧並不是每次都能在這裡休息,一些流浪漢有時也過來佔著椅子不走,不過這個地方附近有些高檔社群,常有警察過來巡視,所以那些流浪漢並不在那兒睡,也不敢大聲吵嚷,而且這裡也比公園中乾淨許多。德奧可以躺在查理給他的軟墊上,安穩地睡在一排矮樹叢後面。到了早上,他就把軟墊卷好放到塑膠袋中藏在那裡。頭三天,德奧晚上回去時墊子都還在,第四天墊子就沒了。不過只要查理不知道,德奧也並不介意有沒有墊子可以躺。
夏天快要過去時,莎倫告訴德奧,找住處的事終於有了結果——沃爾夫一家邀請德奧和他們住在一起。德奧非常高興,只有心地純良的人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而且他們一定也覺得德奧是個不錯的人。但這種高興的感覺轉瞬即逝,被長時間包裹住他的疲憊與蒼白感湮沒——無論眼前發生多好的事情,他的腿不都一樣一直在痛。同時,也是因為自從他到了紐約就一直被當做一個孩子對待,彷彿無力掌控自己的生活,這讓他很惱火。他無法決定沃爾夫家會不會收留他,甚至無法決定自己是否接受這個邀請。德奧不想成為一個等著別人救助的人,可是他也明白自己需要他人的幫助。後來德奧才知道,其實當時自己完全沒有明白這個邀請的意義有多麼重大。以前聽紐約人說起“冬季”這個詞時,他只以為他們說的是雨季。那時,德奧只在意一件事情:沃爾夫一家也許可以幫他回到校園。
莎倫讓德奧給南希和查理打電話,將要打時他突然想起自己把查理送的軟墊弄丟了。在蒲隆地,家用物品都十分寶貴,要是誰家收養了一個孤兒,只要孩子打碎了一隻盤子,那家人很可能會把孩子趕出去。德奧聽說過這樣的事情,要是南希和查理知道他把軟墊丟了,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要是德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他們就會知道自己撒謊了,至少對他們有所隱瞞,而自己一直睡在公園裡的事情也就藏不住了,可是德奧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德奧查了查詞典,想好了一個問題,然後給查理打電話。
“那個軟墊我該怎麼處理?”
查理頓了一頓,然後說:“把它留那兒吧。”德奧終於鬆了一口氣。
第六章 紐約—教堂山 1994至1995年(1)
查理和南希的公寓又長又窄,一頭是客廳、廚房和一間臥室;另一頭是南希的畫室,裡面擺滿了她的油畫和素描,內容大多是建築體,細膩而逼真。德奧的房間位於公寓的中間。為了符合建築規範,這個房間的一面牆上高高地開了一扇小窗,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窗戶。這房間以前是查理的辦公室,查理和南希把它叫做“黑洞”,幾面牆上都擺滿了書,過道里勉強安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書桌。
這是德奧長這麼大住過的最舒服的房間了,長久以來因逃亡、勞頓、居無定所而備受折磨的身體,在這裡終於可以安頓下來。但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