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uruka”,然後舉起拳頭來。
後來過了很久德奧才明白在醫學院外面發生了什麼,那時他才明白,歷史同記憶一樣,後人的敘說與當時的真實情形並不一定對等。人們在關注歷史時,大多關注成點狀分佈的重大事件,卻常常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其實在事情發生時,大多數人關心的是事件之外的其他,因此他們看不到任何徵兆。
“每個人看到的歷史都不一樣,”德奧想,“歷史不同於足球比賽,兩支隊伍各佔半場,你我界限那樣分明。歷史實際上是混成一團,每個人記憶中的歷史都是他所看到、經歷或是感受到的。”可能大部分人都知道“Inivo nu gutwi”和“Susuruka”是政治口號,也可能他們和德奧一樣,以為那只是新鮮流行的問候方式。德奧後來才想明白,“耳朵那麼高”是口令,意思是砍刀砍下時要準,“讓他們暖和暖和”的意思是“往圖西人身上潑汽油,然後點著他們”。
德奧在醫學院上三年級時,發生了蒲隆地政治史上的一件大事。在1988年爆發的蒲隆地圖西人大屠殺和報復性的胡圖人大屠殺之後,國際上一直有人譴責蒲隆地的軍事政府。和大部分非洲國家一樣,蒲隆地的財政很久以來都是靠國際援助來維持。蒲隆地未經選舉的圖西領導人為了回應國際壓力,建立了新的過渡政府,由一名胡圖人領導,政府成員中胡圖人和圖西人各佔半數。過渡政府透過了新的憲法,建立了多黨制的民主制度,接著進行了大赦。到了1993年年初,終於舉行了全國選舉。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七章 蒲隆地 1976至1993年(10)
當然在這中間也有很多問題。外逃的胡圖難民開始逐漸歸國,有些人還牢牢記著《胡圖十大戒律》,更有些人心裡還殘留著1972年屠殺的陰影。堅持圖西政權的人曾經試圖用軍變阻止選舉,可是選舉還是得以繼續,最終名叫梅契爾·恩達達雅1的胡圖領導人打敗了他的圖西族對手。當然,候選人在選舉時都利用種族問題為自己造勢,可是當恩達達雅獲得了65%的選票後,他馬上開始宣傳種族和平。好幾千圖西學生和失利政黨的成員在布瓊布拉遊行,反對恩達達雅的當選。一個月後,一小隊圖西士兵試圖發動另一次政變,同樣也以失敗告終。恩達達雅組織的內閣中有七名圖西人,十五名胡圖人,同時任命一點陣圖西人任總理。1993年6月10日,恩達達雅正式宣誓就職。儀式上,恩達達雅和他失利的圖西對手——前任未經選舉的領導人——在鏡頭前擁抱示好。
德奧沒參加那次圖西人的示威遊行,他對兩個候選人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在學校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對這事如此淡然。
德奧有個同學喜歡到處宣告自己是胡圖族,他常說:“這個小蛋糕我們也要分一塊。”小蛋糕,德奧從沒吃過,但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蒲隆地是個貧困的國家,只有少數人能夠富裕起來。目前,少數圖西族領導人幾乎佔有了蒲隆地全部的財富和特權。他們同意要和別人共享這塊蛋糕,但卻不是和所有胡圖人,而只是和那些胡圖領導人。
德奧班的很多同學都覺得很難同這位胡圖同學相處——他既冷酷又傲慢,常宣揚反叛組織“胡圖人民解放黨”的種種好處,從不理會別人的感受,自顧自地打探同學的種族。德奧覺得班裡大多數自稱是胡圖族的同學也都不贊成他的做法,德奧自己也始終躲著他,可顯然他一直盯著德奧,並知道德奧是圖西族。恩達達雅當選後沒多久,有一天他在走廊堵住德奧的去路,哼哼冷笑了幾聲說:“這下你們完蛋了。”
德奧知道他說的是選舉,覺得他是想炫耀一把。
“什麼完了?”德奧問,“權力,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