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她到叛逆期會學壞,就問過她一次,生不生爸媽的氣,她就和我說‘阿姨,我已經特別幸福了。爺爺建國前都是光著腳考上的大學,初中沒學費了,還走一天一夜回家才能拿到學費’……哎,你說,要按這麼算,這中國所有孩子還都比非洲的孩子幸福多了呢,可關鍵是,不能這麼比啊……”
季成陽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任何言論。任何人的人生,旁觀者都沒有資格去評判,因為你永遠無法瞭解她所有經歷過的事,不論痛苦,還是幸福。
論物質,她比起大多數山區孩子幸福。
但是,她有一輩子都沒法彌補的孤獨感。而饋贈者,恰恰就是她所有的親人。
每個親人都健在,卻沒人肯給她一點點愛。
紀憶渾渾噩噩地和暖暖聊天,兩個人拿著撲克,竟然無聊地在玩‘拉大車’。
司機那滿臉血,還有完全刮開的副駕駛座上的車頂,碎裂的玻璃,都始終在她腦海裡盤旋。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是晚上回到季家,面對著暖暖的時候,仍舊有些魂不守舍,後知後覺地後怕著。
她忽然特別想給媽媽打一個電話,就借了暖暖的手機,跑到門外的小院兒裡,靠在牆邊撥了家裡的電話。沒有人,撥媽媽手機,沒有接聽。
她其實很少打媽媽電話,而且,每次打的時候都心裡砰砰地亂跳。
好像特別期待電話接起來那一聲你好,也很怕,聽到這一聲……
爸爸更加陌生一些,和她一年說得話也沒有幾句。
手機裡始終是均勻綿長的嘟嘟聲,不是佔線,而是未接。她蹲下身子,在牆角,不停玩弄著小石子,忽然就聽到聲音:“你好,請問哪位?”
溫柔的聲音,緩和了她的焦躁:“媽。”
“西西?”有些意外。
“嗯……”
“成都玩的開心嗎?”媽媽和她說話,永遠像是平等的地位,像是……大人對著大人的。
“嗯……”她想說我今天遇到車禍了,特別可怕,連車頂都被刮開了,可是猶豫了半天,還是問:“媽你什麼時候回爺爺家看我……”
“過一段時間吧。”
她沒吭聲,然後過了會兒才說:“我給你帶成都小吃,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暖暖媽媽說……”眼淚已經不自覺就往下掉,她蹲在那裡小聲說,“暖暖媽媽說,這裡的東西都很辣,特別好吃。”
“好。”
“那我不說了,再見。”
“再見。”
電話結束通話了。
她一隻手攥著手機,另外一隻手使勁去摳著牆上的紅磚。磚因為時間長了,一摳就能落下一片片碎屑。等到把眼淚憋回去了,才回到房間,把手機還給暖暖。暖暖拿過手機就樂了:“你怎麼滿手都髒的啊,多大了啊,快去洗澡吧。”
她心情低落,也沒多說,拿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洗澡出來穿著睡衣,卻發現暖暖坐在椅子上看網頁,沒有和班長聊天,看起來不太高興。紀憶問她怎麼了,暖暖哼了聲:“說不能一直這麼發簡訊,手機又要沒錢了,讓我早點兒睡覺。他們家又沒有網,讓我今晚上怎麼過啊。”
她噢了聲,想起剛才的電話,鼻子還是酸酸的。
“紀憶,我們喝酒吧,”暖暖忽然低聲說,“我要借酒消愁。”
她沉默了會兒,點頭。
於是暖暖就非常快速地跑出屋子,竟然找出了今天下午剛才被人送來的青稞酒。暖暖抱著酒瓶子,介紹說這是“絕對和米酒一樣的度數,完全醉不倒人的酒……”,於是兩個人就坐在屋子裡放心大膽地喝了。
具體怎麼睡著的,竟然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
第二天爬起來,兩個人已經被換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