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忠親王楊奇,這個從小就對自己格外尊敬的七弟好像一直在扮演著為他賣命的角色。他帶兵從外面返回長安城的時候,太子下令封鎖長安所有城門,是老七帶著幾百家奴死戰不退,這才給他保住了一條進城的路。他登基之後厚賞了那些戰死的家奴親眷,然後就忘記了那些人……
他從沒有覺得自己是不是對不起他們,因為他覺得那是下面人應該做到的事。厚賞,在他看來是隻是厚賞而不是補償。
他登基之後,逼死了太子,將幾個兄弟分封到了疲敝之地,有的已經死了,有的瘋了。這些都是他的親兄弟,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來沒有任何動搖,因為他知道如果換做是自己的兄弟繼承了皇位,那麼自己的下場也一樣。
他想到了怡親王叛亂時候太極宮外面廣場上戰死的那些士兵,不管是造反的左武衛還是平叛計程車兵,那天廣場上的屍體滿滿的鋪了一層。
他想到了十幾年前跟著老七西行的那些江湖客,不管他們處於什麼緣故而西行,可他們都是為了這個大隋這個中原,而他們的屍體卻丟在了異鄉永遠也回不來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個叫方解的少年。
然後忽然生出一股憤怒!
無邊的憤怒!
他不想去想這些,可這些事這些人還是不由自主的從他的腦子裡冒了出來。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密密麻麻的出現,每一張面孔上都有一雙冷冷看著他的眼睛。這樣的面孔越來越多,多到已經遮擋住了整個天空。
皇帝憤怒,恐懼!
滾開!
你們都滾開!
在無聲的咆哮,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那些面孔依然冰冷,隨著他腦海裡那個自己不斷瘋了一樣的揮舞著手臂,那些面孔開始在他身體四周盤旋,太多了,他已經看不到遠方。所有的面孔忽然都飛起來湧向天空,就好像幾條大河匯聚在了一起,然後組成了一張巨大無比的臉。
這張臉皇帝很熟悉。
臉色平靜眼神冷漠,就那樣注視著他沒有任何變化。可他卻知道這張臉後面藏著一把鋒利刀子,而那雙眸子後面則是一片血海汪洋。之前的那些臉讓他恐懼,而這張臉則幾乎讓他崩潰。
每天他都會看到這張臉,因為那是他自己。
他站在一片空曠的原野上抬頭看著天,而天上沒有日月星辰只有自己的臉。
縮在被子裡的皇帝瑟瑟發抖,明明被子那麼厚實那麼溫軟,可他卻覺得自己掉進了冰窟裡一樣,無法自拔。
他不敢將被子拉開,也不敢再去聽外面的喊聲。
“蘇不畏!”
他忽然咆哮了一聲。
“陛下,奴婢就在外面,沒有離開!”
蘇不畏大聲回答。
“不要離開,一步也不要離開!”
躲在被子裡面的皇帝嘶啞著嗓子吼,拼勁了全身的力氣。
蘇不畏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前面,那邊張真人自己獨戰三個大修行者,那種天翻地覆一樣的戰鬥讓人心裡也跟著翻騰。如果不是張真人在,以這三個大修行者的實力,蘇不畏確定自己根本就擋不住。而張真人顯然也被那三個人的步步相逼激出了怒意,道袍飛舞間殺意凜然。
蘇不畏又看了看馬車另一側,已經損失了超過七十人的錦衣校依然還在拼鬥,他們不停的撲上去和血蟒滾在一起,一拳一拳一刀一刀,每一擊都那麼慘烈壯闊。這和張真人那邊是截然不同的場面,雖然遠沒有那邊大修行者交戰的聲勢,可更讓人心裡發緊。
他的手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
“不會離開的,陛下……奴婢會一直站在您身邊,直到奴婢死。”
他喃喃了一句,眼神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