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紹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雖然爾朱勁在塞北手眼通天,六鎮勢力向來魚龍混雜,與他抗衡的更不在少數。他想掃平其餘勢力也不是一日兩日,卻名不正言不順。若陛下能下詔封他為鎮北王,以朝廷名義承認他為正統,想必他必然對朝廷膺服,甘願效犬馬之勞。”
皇帝笑著點頭:“善。”
秋姜亦在心裡稱讚:一石二鳥之計,且不損耗朝廷一兵一卒,確實好計策。但是,不知這是借力打力呢還是引狼入室?第一世她只見過爾朱勁幾面,卻對此人印象深刻,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絕非善類。
這樣在細雨中蹉跎了一個多月,待到拔營回京,已是二月初旬。年節就在眼前,朝謁諸事也已停休,宮裡各局各司都加緊著準備起來。這樣緊趕著一日日盼著,真的到了元正這日,反倒沒有那麼期盼了。現下她在內朝任職,後宮諸事也輪不到她來管,反倒落得清閒,白日見別人來回忙碌,竟像事不關己,心情愉悅,若走馬觀花。
“今日不設宮禁宵禁,朕准許你回府謁親。怎麼你好像沒有什麼興致似的,要是旁人,不定怎麼開心呢?”皇帝從後面進來,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兒就打趣道。
秋姜忙欠身施禮:“微臣想著服侍陛下,不敢因私忘公。”
“偶爾也準你偷懶。”皇帝笑道。
她小心地偷看他的神色,笑道:“陛下似乎心情不錯?”
皇帝快走幾步,春風得意道:“北部奏報,爾朱勁已平定六鎮叛亂。此人驍勇,確實出乎朕的意料,朕已經決定加封他為柱國大將軍。”
秋姜一怔:“他要入京受封?”
“不然呢?”皇帝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回頭看了她一眼。
秋姜忙低下頭:“此人勢大,微臣心有忌憚。”
皇帝笑道:“不過是一個契胡蠻人,空有武力罷了,三娘不必多慮。”
秋姜回應的笑容很是勉強。
鮮卑貴族和像爾朱部這樣歸附於魏國的少數民族部落,哪怕是族中高層,也鮮少識文斷字。皇帝雖然出身鮮卑族,卻仰慕漢族文化,從小鑽研,素有學識,打心底裡看不起這幫人,自然在政策上對漢族有些偏頗,也不憚這些人坐大。
秋姜心裡百味交雜,卻不知如何勸誡,還是道:“陛下還是小心為上,塞北勢力,除非泛泛。”
“朕知曉了。”皇帝只是一笑置之。
晚上她換了便裝出宮,到了門口,卻發現那兒有輛四馬駕轅的高蓬軒車停駐在那兒,執轡的車伕回過頭來對她笑道:“謝侍中,還不快上車?”
“周太僕,怎的是你?”秋姜大吃一驚,“這不是折煞三娘了?”
周謁還未回話,車裡人就掀了簾探出半個身子,笑道:“你想的倒美,他給朕執轡,你不過沾了光罷了。”
周謁陪著笑:“謝侍中快上車吧。”
秋姜硬著頭皮鑽了進去。
到了謝府,下人一疊聲進去通報了,謝衍才和王氏慢吞吞地迎了出來。若不是看在謝秋姜如今的身份上,他是決計不會出來迎接的。
“阿耶,許久未見了。”出了門,謝秋姜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就轉了過來。
謝衍笑了笑,正要說點什麼,忽然,身子像被雷擊一樣僵在了當場,目瞪口呆。王氏見他表情不對,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去。
秋姜身後的錦衣青年含笑側目,緩緩走出:“謝卿,朕不請自來,你不會不歡迎吧?”
謝衍大呼不敢,跟著就要跪地。
皇帝虛扶了他一把,他的身子還在顫抖——不是激動的,而是驚嚇。此刻他心裡轉過萬千念頭,最多的一條就是:謝秋姜是不是在皇帝面前說了他什麼?
回頭去看秋姜,她的神色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