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酸文假醋的計較,亂度君子之腹,慚愧慚愧。
賴尚榮家的筵席上,薛蟠口無遮攔地與柳湘蓮調笑了幾句。——這的確是薛蟠的不是,柳湘蓮雖叫了這樣的名字,又肯與寶玉拉拉扯扯,畢竟是有精神潔癖眼裡不揉沙子的。於是被湘蓮漫撒網給收了去。至在葦塘捱了暴打,依然並不醒悟,口內說道:“原是兩家情願,你不依,只管好說,為什麼哄我出來打我?”回家後睡在炕上,也只是痛罵湘蓮而已,雖也說要拆他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卻只是吵嚷解氣,並不曾處心積慮地與姓柳的為難。呆霸王可以一時火起,喝令眾豪奴打死了馮淵,卻不曾學著放長線釣大魚,彎彎曲曲地去害人。若拿到今日量刑,也可判死緩,並不馬上執行,一切尚有餘地。
話說薛蟠販貨到了平安州地面,遇到一夥強盜將東西劫去了。正是危急時刻,柳湘蓮趕到,把賊人趕散,奪回貨物,救了薛大爺並夥計們的性命。薛蟠感恩圖報,柳公子不容推辭,兩個人便結拜了。此時不知湘蓮心中是否尚存芥蒂,但對薛蟠,“從此後我們是親兄弟一般。”“我先進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後給他尋一所宅子,尋一門好親事,大家過起來。”先賢也有一笑泯恩仇的,但都不如薛大爺這般一點不存機心。
柳湘蓮父母早喪,唯一的一個紅顏知己又自刎了,後來他出家,可能只有薛蟠曾盡心找尋過。酒筵上,薛蟠對眾人說:“城裡城外,那裡沒找到?不怕你們笑話,我找不到他,還哭了一場呢。”然後,便長吁短嘆,無精打采,不像往日那般高興了。
賈寶玉和柳湘蓮也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但寶玉自有他的痴性,出家當和尚是其常掛在嘴邊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用紅塵中的眼淚傷悼柳公子的,薛蟠一人而已。
酒不醉人人自醉
《紅樓夢》再好,一部書而已,若憑空分了擁釵擁黛的,那是把假作真了。這些年,頗聽了些對薛大小姐的誹謗,曹公本意,是要為那些或情或痴、或才或善的閨閣女兒立傳,難道其中偏薛寶釵是泥作的不成?
在那太虛幻境裡,“紅樓夢引”為全書定了調子: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好女兒即使不是自己心底的痴愛,也是讓人無限戀戀的。因她有個金鎖,大家便誣陷她一心要嫁給寶玉。當然,她是不討厭這位姨娘家的表弟,他捱打了,她悄悄地送過一丸治傷的靈藥去,而且一付欲言又止的心疼模樣;他午睡,她無意間就坐在他床邊為他繡起了兜肚兒,是白綾紅裡鴛鴦戲蓮的花樣。打小兒一起玩大的,寶玉在姊妹情份中又好,又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好模樣,寶姐姐幹嘛對其敬而遠之?要說處心積慮地要嫁他,那倒也不見得,“賈王史薛”自來是相互通婚的,薛家的女兒嫁到賈府,最多順理成章而已,到外面,也有得是門當戶對的王孫公子。要是像林妹妹那樣愛寶玉,除死靡他,倒也說得過去,但在薛寶釵眼裡,寶玉的可愛大概還大過可嫁——她心裡的好郎君應該不是常在女孩堆裡混的。都說薛姨媽是“無可無不可”的人,寶釵這一點倒有些隨母親,一條道到天黑不是她的本色。
在男女情愛上,寶釵自不是那至情至性的多情種子,要單說做人,她倒是在平和中見真功夫的。長期以來,“損人利己”幾個字實在是誤導了我們,損人的事未必就對自己有利,慣於拆臺、放冷箭的人,等於自己扛了塊小人的招牌,不是長久的生存之道。而替人分憂、與人為善的,卻可以逐步樹立起自己的形象來。
《三國志》中,東吳老將程普原先與周瑜不和。周瑜不因程普對自己不友好,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是不抱成見、寬容待之。日子長了,程普瞭解了周瑜的為人,深受感動,體會到和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