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仔,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過生活。」對面獅館的老人說,「北方舞南獅,幾歲練起?」
「我從小練的,我太爺爺、爺爺、爸爸,都練舞獅。」伏城頂起獅頭笑,又因為舞的是孝獅,笑容裡多了些悲涼,「是我爸教的,我太爺爺也是佛山人……你們隊伍好大啊。」
「也是佛山來的?」老人點了點頭,「有機會你回佛山,找一獅堂,明年的戰獅甲敢不敢去?」
伏城看了一眼師叔,腰上突然一緊,是師哥的手。「敢,等我真進了半決賽,能去佛山了,再拿著名帖找您!」
廖程明笑而不語,蔣白回來了,伏小子的心也野了。
因著是孝獅,兩邊獅館不過多交談,會獅後便散了。廖程明走進院,敞開屋門和窗,插上了伏家班的醒獅旗。
高高大大,堂堂正正,立在屋正中。邱離和青讓站在門外雙手背後鬆弛下垂,等孝獅進來。
孝獅要在草蓆跪等,由逝者家屬通知才能引進屋。今天倉促,沒有草蓆,廖程明出面把伏城和蔣白帶進來,彷彿昨日重現。只不過這頭獅終於齊全,不再拖行著癟掉一半的獅批。
「你爸爸的牌位沒帶來,對著班旗拜吧。他看得見。」廖程明說。
於是伏城跪下來,雙膝冰涼,身後也是一聲輕落,師哥扶穩了他。
蔣白想不起來伏弘這個人,只知道廖程明家裡的照片中有他,看上去不算陌生。但伏城這樣一跪,似乎連著他的身體,也把他的高度降下去。
是難過,是悲愴,是少年燃燒了一切的絕望。他摸到的伏城是上一次的那個,自己一個人跪在這裡,拖著獅批泣不成聲。一股本能驅使蔣白彎下腰去,將背挺直。他跟著伏城跪行,伸手輕輕撫摸伏城顫抖的背。
「不哭了。」他勸。15歲的蔣白在昏迷時候大概也想這麼說,否則不會用盡全力想要回來。
「不哭了。」他替以前的自己說。
伏城吸吸鼻子。「老子沒哭。」然後又抹抹眼淚,「師哥你別和師叔說我又哭了,老子能得很,當小班頭了,不能哭。」
蔣白點了點頭,從後面圈住了伏城的腰。
孝獅對著班旗三拜,廖程明拿出一瓶老酒,朝獅頭前灑了一溜。蔣白跟著伏城卸下獅批,突然問:「為什麼叫馬超獅?」
伏城看著尖角上的白色麻布條:「傳說,三國時馬騰被曹操殺了,他兒子馬超率領二十萬兵馬白甲戴孝,最後曹操敗走逃亡。起舞馬超獅,孝義人人知。舞法不教人,只口耳相傳,一出孝獅就是有人去世。」
口耳相傳,大概這些都是伏城爸爸說給他聽的。蔣白恍惚回憶,廖程明點起三炷香,給了他。
「你來。」廖程明說,「你是伏弘的大徒弟,應該由你來。」
蔣白接過香,恭恭敬敬鞠躬點燃。蒙塵的馬超獅終於迎來它悲壯的英雄歸宿,隨火化成一堆灰燼。青煙直上,吞了人間哀愁。
這一切辦完,廖程明摘了班旗下來,疊好給了伏城。「這個,和你爸爸一起下葬吧。班旗破了,以前都是你爸爸親手縫。以後你要用新旗,從新開始,把伏家班撐起來。」
伏城接過去,重重地嗯了一下。
去殯儀館的路很漫長,伏城內心抗拒,不願意去。這些年他不敢想,始終自欺欺人,只要自己不去,老爸就沒離開。可這回是真要面對了。
邱離、青讓和師叔在後面那輛計程車裡,蔣白陪他,看出伏城的緊張:「沒事,我都安排好了。」
「我不緊張,我爸出殯那天是我捧著遺像,親眼看著我爸進火化爐。又是我親手捧著骨灰出來,今天他下葬,這是好事,你回來……他肯定高興。」伏城不再張牙舞爪,一顆心安定下來。
到了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