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垮了伏城,也壓垮了自己。蔣白繼續往下掉,往下掉,要摔死。
直到一隻手將他往上託,往上託,往上託……這感覺沒有過,但他卻熟悉。像剛出生的嬰兒知道呼吸,嘴裡吃東西時知道往下嚥,與生俱來得熟悉。
這感覺是蔣白,以前的蔣白,蔣白來了。
15歲的蔣白還活著,他像自救一樣又出現了,沒有鬼哭狼嗷,而是展示出終於連結上的舒適。是如釋重負,是自己忘了一件事苦思一整天突然想明白之後的解脫感,是記憶斷層開始修復。
很多人瞞著自己,幾乎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有隱瞞,這打擊無疑致命,快把蔣白勒死了。現在伏城填上了他尋覓不到的空白,不,蔣白抱緊他,閉住眼。他不是填上了,他就是空白。
自己不被允許想起來的空白。怪不得總感覺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怪不得每天煩躁不安想要回去,但回哪裡去,自己並不知道。
在深圳的每一天都是焦灼,要走,要離開,要回去,縈繞糾纏不散。原來自己急著走是因為這裡有個師弟,他剛中考完,爸爸病了,自己和他約定的時間到了,要回去,馬上回去,不能耽誤。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蔣白低下了頭,我回來了啊,師哥回來了。
伏城快被壓死了,原本不想說這些,可師哥問,他也不能編謊話。那麼多人騙他,自己要是再有欺騙,哪怕一丁點,伏城第一個恨死自己。
「師哥……師哥你輕點,別把我往牆上壓。」伏城嘴角有些下撇。師哥還在摸自己的手腕,真不知道兩道疤有什麼可摸的,能讓他來回來去滑動揉捏。
蔣白抬起臉,伏城被自己可憐兮兮擠在牆角里。「手還疼不疼?」
「不疼。」伏城笑了,「其實有點,紋身的時候我以前特別快,沒想到……特慢,我以為幾分鐘就紋完呢。」
蔣白搖了搖頭,他問的不是這個。
「後來才知道慢工出細活,別看就兩個花體字母,就這個jb,可慢了。」伏城還在說,「一開始我想敷麻藥,可紋身師說敷麻藥不容易上色,我這裡又有疤,面板組織已經破壞了,我這疤又新,會排斥顏料的。他說你紋什麼,我說紋jb,他說你紋幾把?我說不是幾把,是我師哥……」
為了不讓伏城繼續說,蔣白快速在他腦門親了一下。
伏城果然不說了,被水洗過一樣發亮的黑眼睛瞪著前面,脾氣率性,可耳尖先紅。師哥哄自己、慣著自己,他還是挺熟悉的,但突然間親了一下,這以前沒有過。
親了親了,媽個雞,爽!他還想再仔細看,師哥突然不讓他看了,變成用力地抱他,用力地抱他的脖子。
「師哥你幹嘛?」伏城抱他腰。
「抱一下。」蔣白把他往上顛顛,「試試還能不能舉你,舉高高。」
一牆之隔,師叔喝多了,正和師弟們大聲聊天。門裡師哥在抱自己,伏城還不習慣,輕輕說:「對、對不起啊師哥,我長太高了,又沉,不好舉。你下次親我之前說一下,我有個準備。」
「好。」蔣白摸摸他的脖子。確實是沉,再加上獅頭重量,怪不得伏城找不到搭檔。
沉得好。蔣白又把他往上顛一下,沉了就是自己的了。
「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別多想。」伏城把頭往下低,露頸椎出來,「我都這麼大了,沒什麼過不去。師哥你別顛了,我知道自己沉,我減肥。」
「不用。」蔣白收回手,互相搭住對方的肩膀,他再抬起手,摸一摸伏城的耳垂,從伏城的後頸滑過來,小心翼翼彈走眼尾那滴眼淚。
回到客廳,廖程明已經喝醉,伏城趕緊去扶:「邱離你們行不行啊,師叔他酒量不好,幾小杯的量,你們讓他喝整瓶……」